那道虚影时而只是一团白雾,时而又露出形状来,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后庭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本座说过让你不要轻易出来,渐悟。”
被称为渐悟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道:“怎么,怕被人发现了?”
“怕你现在这弱得禁不起风吹的样子,等会灰飞烟灭了,妨碍了我的计划。”后庭垂眸道。
渐悟伸手环住后庭的脖子,后庭微微皱眉,渐悟笑着在他耳边吹白气,“我很好奇,对你来说,是魔族重要,还是若寻上神重要?”
“都重要。”
“可是你注定要放弃其中一个,如果你想要两手抓,搞不好两者都会失去……”渐悟的声音飘渺得像风一样,后庭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没有焦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渐悟依然浮在他身后,他不是后庭的魂魄,只是一缕残魂,寄生于后庭体内,之前后庭苏醒,但因为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依然在沉睡,直到后庭回了魔族,他才有足够的力量出来,但是还是无法像以前一样能够一直保持着具体的形态。
“渐悟啊……”后庭忽然道,“你父亲给你取名为渐悟,这么多年,你可悟出了什么?”
渐悟漂亮而秀致的眉毛微微一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能悟出什么呀?我一出生就有人想着杀了我,我一辈子都在逃命,哪有时间悟什么?”
后庭直视着他水雾缭绕的眼睛,忽然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渐悟没有实体,他只是虚虚地拢着他,道:“我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你和若若了。”
“大祭司你不必自责,”渐悟笑弯了眼,“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消失了。”
后庭幽幽叹了口气,松开了渐悟,“我们走吧,夜深风凉,有点冷了。”
渐悟看着他,“是心冷了吗?”
后庭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间那只黑玉镯子,朝着渐悟淡淡一笑。
心冷了吗?他也不知道呢……
苏宛然懒洋洋地趴在亭中的桌子上,眼前摆着一本魔法咒语书,她背了一上午,还是只学会了一个小魔法技能,白若寻都懒得管她,直接给她甩了个白眼走了。
刚好经过的绮罗看到苏宛然这么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禁担心道:“宛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舒服我来给你扎几针啊……”白若寻凉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苏宛然愕然抬头,白若寻从亭顶倒吊下来,一头如鸦长发洒下来,愣是把苏宛然吓了一跳。
“不用了!”苏宛然揽住绮罗的胳膊,朝着绮罗哀求道:“阿罗姐姐,你跟阿寻说说好话,今天就算了吧!”
绮罗抿了抿嘴,看着白若寻不虞的神色,还是推开了苏宛然,道:“宛然,你现在是待在阿寻身边,你觉得自己有人保护所以不怕,但如果有一天只有你一个人了,你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苏宛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大不了被人杀了呗,如果有一天你们也不要我了,那我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吧?”
绮罗蹙起了眉,她看了白若寻一眼,白若寻沉了脸色,淡淡道:“你自己都不对自己负责,你还想着谁对你负责?”
说完她就从上面跳了下来,转身离开。
苏宛然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朝着绮罗道:“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阿寻那么好脾气都被我气得没办法了。”
绮罗叹了口气,抚了抚苏宛然的长发,“我是冰系魔法师,教不了你,阿寻不愿意教你了,你还是自己努力吧。“
说完也走了,苏宛然看着手中的咒语书,咬了咬唇,又坐了下来。
她低声念着咒语,身后生长出无数的藤蔓,将整个亭子都包围了起来,但瞬间又隐入了院中花草之中。
其实她天赋并不差,相反,她的天赋比苏洛西还要好一些。
只是她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从小就喜欢和苏烟对着干,苏烟让她往东她偏要往西,苏烟盼着她比苏洛西强,她偏要装傻充愣,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任性无赖的大小姐。
不然以苏广仪的等级,怎么每次都是被她欺负?不然在之前白若寻和眉依去玉女阁的时候,她怎么敢跟着去?不然她又是怎么跟着白若寻来到的南音?
然而她傻白甜大小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人怀疑到她。
之所以被苏广仪污了清白,是因为苏广仪居然收买了她的丫鬟,在她的房间点了魅香。
她几次想杀了苏广仪,都忍住了,就算她再不喜欢喜欢苏烟,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若她杀了苏广仪,苏元不会放过苏烟,也不会放过她。
她不弱,但是她就是只想让别人保护着。
苏宛然叹了口气,走出亭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几个丫鬟匆匆忙忙走过,苏宛然竖起耳朵,听到她们的议论声。
“听说两日前夜凌国的小皇帝驾崩了!”
“是呀,今早四王爷便来通知咱们王爷,王爷带着绮罗姑娘就要动身去夜凌国了!”
“可是为什么夜凌国的皇帝驾崩了,我们王爷要去呀?”
“主要是绮罗姑娘啦,你忘了绮罗姑娘以前在夜凌国皇宫待过?据说绮罗姑娘还差点做夜凌的妃子呢!”
“原来如此,不过我觉得绮罗姑娘是喜欢四王爷的——”
“我也这么觉得!”
“嘘,主子们的私事我们还是不要妄自揣测好,不然可仔细了你的皮!”
那几个丫鬟渐渐走远了,苏宛然看着她们的背影,嘴角一勾,明亮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当白若寻和绮罗来到夜凌国晏城的时候,苏宛然突然笑嘻嘻地出现在两人面前,白若寻无奈地叹了口气,塞给她一颗易容丹,又给了一颗给绮罗。
之前绮罗是偷偷被白若寻带走的,现在在夜凌国,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就有点麻烦了。
叶青玄驾崩,夜凌国的新皇是叶青玄的一位王兄,叶青慕。
白若寻一行人潜入夜凌国皇陵,看到了莎娃,她褪去了那一身异域风的绿色衣裙,一身缟素站在叶青玄陵墓前。
她不知在想着什么,入了神,白若寻她们过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应,绮罗走过去,站在了莎娃身边。
“我们那边有一个风俗,”绮罗忽然道,“有人离开的时候,要用酒送行。”
白若寻抿了抿唇,从空间玉镯中拿出出发前绮罗准备好的酒,绮罗倒出了一杯,放在叶青玄墓前,道:“彼岸很冷,用酒可以暖暖。”
莎娃静静地看着她们,没有说话,虽然她们三人容貌都变了,但莎娃还是认出了她们。白若寻扫了她一眼,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显然是极度伤心绝望过后的平静。
就算莎娃对她只是利用,但看到她现在她这副模样,白若寻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每一世,都没有活过三十岁。”莎娃忽然道,“每一世都病痛缠身,我每次找到他,但我救不了他。”
她的嗓子已经沙哑,语气却淡淡的,说的话明明那么悲伤,却好像只是对着纸机械地念出来来一样。
叶青玄去世,对于绮罗来说,只是遗憾和一些愧疚,但对于莎娃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莎娃手中忽然多出了一串绿色璎珞,她弯下身,将绿璎珞放在墓前,咧嘴一笑,“每一世我都尽心尽力地爱他,对他好,可是他却再也不会爱上我。”
当初是她伤他太深,他宁可给自己下禁咒,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爱上她,代价便是自己为人的寿命。
她是错了,可是为什么他连补偿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莎娃重新站起身,看了白若寻一眼,道:“既然你过来了,正省得我去找你,我让你做的事记得去做,我说过不急,现在我要去找他下一世了,后会有期。”
白若寻没有说话,看着莎娃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阵绿色烟雾消失在她们几人面前。
“阿寻,我们回去吧。”绮罗站起身,拉了拉白若寻,白若寻点点头,看着月牙白的陵墓,忽然间她好像看到一个身体呈半透明的少年浮在上面,朝着她微微一笑。
白若寻一愣,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眼,那少年却不见了。
是她眼花了吗?
白若寻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三人这才离开。
渐悟站在了叶青玄的墓前,看着那杯酒,想要伸手去拿,然而手却直接穿过了酒杯。
“祭司大人,你说,酒是什么滋味?”
魔界没有水,自然也没有酒,渐悟是没有喝过酒的。
后庭淡淡道:“闻起来香,喝起来却会辣喉咙。”
渐悟撇了撇嘴,“那刚刚她说酒能暖身子。”
后庭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以后可以试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什么以后啊。”
后庭将酒倒在了叶青玄墓前,将酒杯倒扣了过来,道:“不试也没关系,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吗?”
“……”
渐悟叹了口气,看着叶青玄的墓碑,将上面的字一字一顿念了出来,又道,“真羡慕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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