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昨晚的战鼓响了一夜,村中大多妇人也都一夜未眠。天一亮,三娘给轩轩留了几个番薯,便将剩下的全煮了,背着去了前线。
村中妇人们看了,沉默了片刻后,也都只给孩子留下些便将家中能吃都煮了,提着或背着送去给将士们。
她们是将士们的妻子,深知有国才有家。她们这些妇道又不上战场杀敌,饿几顿还死不了。可他们不一样,没有吃的,哪有力气扛着大刀跟敌人厮杀?他们若倒下,她们亦活不长。
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大战后的战场,如同血染的修罗地。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尘沙。
战场上的尸体已被清理,重伤的士兵也在陆续送回营地,其余士兵盔甲上也都满是鲜血,一个个疲惫的靠在一旁原地休息。有些望着远方发呆,有些闭目养神,他们累得困得不行,却强撑着无一人真正睡去。
这狼烟四起的生死场,他们不敢深眠。因为他们的身后,还有千万个手无寸铁需要他们保护的百姓。
只要还有口气在,他们便不能睡去。
卫辞银白色的战甲也已被鲜血染红,他用手抹了把额头汗水,抬头看看初升起的晨阳,照在地上鲜血染红的尘土上,耀得睁不开眼来。
若无战事,这将是个艳阳天。
然而这场被鲜血耀红的晨阳,与他们却无关。
“夫君。”
卫辞本欲去询问清点伤亡人数的将士,却突然听到了三娘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她背着个大背筐远远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拿着东西的妇人。
见到她们,疲惫士兵们都抬起了头来。
“你们怎么来了?”卫辞大步走过去,接过她背上的背筐,待看到筐中的东西时,眼底的神色垂落了下来:“是我无用。”
“与夫君何干?”三娘轻抚他的眉眼,笑道:“夫君可不能妄自菲薄,因为我谢三娘的夫君,可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
卫辞双目都有些酸楚了,若非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都怕自己会软弱心疼得掉下泪来。
旁边的士兵也给其它妇人接下,当看到里面都是煮好的馍馍或番薯等吃的时,瞬间明白了卫少将的话。他们望着这群妇人神情闪动,眼底微酸,心里很不是滋味起来。
是他们没用。
这些女人,把能吃的东西都给他们送来了。
“嫂子,你们把粮食给我们了,那你们怎么办?”霍小光也走了过来。
三娘扒了下额前发丝,笑道:“你们才更需要,放心吧!现在是开春,黄沙城外有片林子,明日我们就去看看有没有野菜什么的,饿不到我们的,你们快吃吧!”
“是呀少将,你们安心打仗,吃的我们女人来想办法就是。”妇人们道。
再不济她们一天一顿也能应付。
“三娘……”
“什么也别说,我等你回家。”她眉目温柔,从袖中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沾染的血迹。卫辞紧紧地望着她,坚定的回她:“好,等我回来。”
只要想着身后还有一个她,哪怕再凶险,他都要活着回到她身边。
沙墙旁,上官透走了过来,淡漠地扫了三娘一眼,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递给她道:“城外林中常有猛兽,你们小心些。”他不阻止她们去,毕竟那也是一线生机。
“知道了,多谢义兄。”
三娘接过,笑着道谢。身上带着短刃的士兵,也纷纷将短刃抽出递给了妇人们。
北境的妇人,从来不是弱柳扶风需要人时刻保护的女人。
必要时,她们也能化身为儿郎。
敌军进击仍在继续,妇人们不好对待,送完吃的便回了黄沙村。
第二日一早,三娘带着小宝你和翠妞娘组织妇人们将孩子都聚在一起。大的照顾着小得,小的也都乖乖的不吵不闹,再留下村中怀孕的妇人,其余人都背上了大背筐跟在三娘身后。
现在冬雪早已化尽,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一群人来到黄沙城外的林子时,已经是午后,一半暖阳懒洋洋的藏在云层里。林中枯树不少,未枯的大树也都才冒了点尖芽嫩叶。妇人们拿着镰刀在浅林处翻找了许久,也只找到点短短的苦菜和荠菜,还都是些细细小小的嫩芽。
就那么点儿,还都是因为这片林子时常有猛兽出没,没几个人敢来才留下的。不然依北境目前的情况,指不定早被人摘走了。
“三娘,这可怎么办,野菜都还没长出来多少呢。”有个妇人担心道。
所有挖到的野菜凑在一起,一人还得不到一口呢。
翠妞娘听了,不高兴道:“担心什么,大不了咱们往林子深处再走些,野菜找不到,就不信野味还打不到它一只。”
翠妞娘话音刚落,靠林深处一个妇人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害怕道:“咱们快走吧,我刚刚在前面看到只小野猪仔,正想逮呢,哪知惊动了母野猪,那母猪正往这边来了呢,咱们快出去吧。”
闻言,其余妇人面色惊变,正想退出林子,却见三娘放下背筐就要往里走去。
小宝娘急忙拉住她:“你做什去。”
“猎野猪,若能猎到一头野猪回去,将士们也能和上一口肉汤。”
许是没料到三娘会这般大胆,其它人都惊讶得望着她。
其中有个妇人回神过来,忙道:“你疯了,那成年野猪比人还高大,都咬死过人哩。连男人们遇到都会避开着走,就你这小身板你还想往它跟前凑上去,那野猪一口还不得咬死你啊。”
“是啊三娘,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没必要。”其它妇人苦口婆心劝她。
三娘态度决定,道:“嫂子们若害怕便先出林子吧!不管猎得到猎不到,三娘都想试一试”只要小心些,那野猪也不一定就会伤得到她。
如今北境到处缺粮,南境的粮又迟迟不来,百姓们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余粮再送给将士们了。一头野猪不一定让所有将士都能吃到肉,但至少能喝到一碗肉汤,总好过那稀得能照人的清水粥强些。
三娘怎么想的,在场所有妇人有怎会不明白呢!可她们终究是妇人啊,去抓野猪不是异想天开嘛!
众人都沉默起来。
翠妞娘沉默了会儿,想着自家男人还在战场上喝着清水粥冲锋陷阵,咬牙道:“要走你们走吧!俺不走了。三娘,俺陪你去。”
“你们…你们,唉!……”
小宝娘恼了两人一眼,无奈得也丢下了手中背筐道:“你们两个不怕死的,陪你们就是了。还等什么,走了,一会野猪都跑光了。”
三娘和翠妞娘都望着她笑了起来。
其余人见她们三人真要往林深处中,咬了咬牙,也放下了背筐。来都来了,一起来的就该一起回去,反正与其回去饿死倒不如为丈夫孩子放手搏一搏,反正输了贱命一条死就死,赢了还能吃点肉,拼了。
不知为何,三娘对于在山里设陷阱很轻车熟路,好似自己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就像她当初没有记忆时一样,有些东西,只要看到了,就莫名其妙的知道该怎么做,就像此刻的用藤蔓做陷阱。
“三娘,这……”
真的能行吗?
“嘘!”三娘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一群人风散着躲着树干后。目光如炬的盯着林子深处走来的半日高的野猪,心里又紧张又激动。
那野猪好像也是出来觅食的,露在外面的獠牙这儿拱拱,那儿翻翻的,身后还跟着几头肥肥的小猪仔,看着都肥肥的,比人家家养的小猪仔还要大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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