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子贤名远播,小子韩经心甚景仰。”
“误入夫子清修之处,万望海涵。”
竹林精舍乃是荀况隐居清修之所,韩经入门后,大礼相拜。
虽然早知荀夫子深藏不露,但却未料到他的修为如此精深。
荀况曾三为稷下深宫祭酒,在学术造诣上,与之相匹配的仲尼、墨翟等均已作古。
作为天下知名的一代思想学术大家,他是妥妥的儒家巨擘,可谓硕果仅存的天下明珠。
只是齐国政错人暗,天下归秦,他却无意再度出山,搅扰进纷争不休的天下时局中去。
很早之前,就开始隐居竹林,日日诗书棋茶相伴,自得怡然之乐,既不许儒家弟子前来以俗事相烦,也不过问江湖汹汹扰扰。
大贤大能,将世事看透,洞彻明理,方才能如此豁达吧。
这些年也就念在张良天姿过人,这才破例收下他为关门弟子,传儒弘法。
“汉城韩经,故韩公子,老夫虽然未曾见过你,但你的大名早就传到了我的耳里。”
“韩非信中说你机敏明辨,李斯道你荒诞怪异,张苍言你有趣至极,今日亲见,可能老夫又要给你加上一条。”
“深藏不露!”
荀夫子意指韩经怀有一身武艺修为,却不为世人所知,隐忍若斯。
“彼此,彼此,世人同样也只是感佩夫子微言大义,学问究为天人,却不知道您的修为已臻化境,海内无匹。”
“小子不过是东施效颦,见贤思齐罢了。”
荀夫子是正人,有着仁人君子之风,韩经不虞他会将自己的事情广而告之,因此自一开始的被动缓过来后,就变得放松下来。
“韩非、李斯、张苍都是我儒家门下的杰出弟子,他们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手段入仕,一展胸中所学。”
“李斯位极人臣,但在我看来,将来成就最高者能迈出自己的道路超越我的也就韩非一人,张苍天份天姿敏则敏矣,却过分计较锦衣华服口腹佳人之享受。”
“可让我独独没想到的是,韩非、张苍竟然都为你佐贰,蛰伏于汉地。”
主下之意,你何德何能,竟然能一举拐走我两位得意门生。
“他们的来信中,对你的推崇实在让我不得不对你产生浓厚的好奇之心。”
“夫子谬赞了,承蒙韩非、张苍错爱,韩某只不过是做了些为天下苍生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让治下百姓识礼明义,守法有德,免于流离饥寒之苦,这是韩经一直在做的。
接下来准备接手大秦帝国,让更多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安居乐业,这是韩经一直在追求的。
“旁的不知道,单就脸皮这一项,韩非、张苍一百个加起来也赶不上韩公子。”
总有人能将自己的私欲包装得冠冕堂皇,自诩为正义之士,所行所为都是解民倒悬、吊民伐罪。
韩经就是这样的人,三言两语间荀夫子就将他看了个通透。
出主打趣,也是冲着韩非、张苍,将韩经看作了自己的一个后辈晚生。
“棋力如何,手谈一局?”
观棋观人,棋道之中自有天道人情,荀夫子寄棋于棋盘格间的黑白子,适逢有趣的小辈到来,见猎心喜,出言相邀。
“略懂,长者相邀,敢不奉陪。”
正当二人摆出棋桌,拿出棋盒,拈子将行,门外又有声音传来。
“学生李斯拜见恩师!”
韩经在等晓梦,没想到竟然是李斯先至。
感应之下,晓梦的气息还在小圣贤庄并未远离,看来伏念等人的一番作为,同样也让扶苏、晓梦等心有所感,双方在比试之后还有交流。
“进来吧。”
“这是你曾来信提起过的韩经先生,算是为师新认识的一位小友。”
荀夫子既点出了自己将李斯信件内容已经告知韩经,又表明了目前双方的关系。
李斯入秦所为,使得儒门声势大振,位极人臣而不自矜自骄,仍以学生之礼恭谦得见礼,荀夫子很是满意。
“韩公子,久违。”
上一次相见还是李斯为秦使替吕不韦问韩之罪,再次相见,公子韩经已经瘦了下来,显露出陌上人如玉的真容。
李斯却是劳于案牍久坐,又耽于美食佳肴,有些发福了。
“相国大人,久违!”
“在荀师面前,李斯永远只是一名求学访道的学子,相国之谓,不过借助荀师所授换来的头衔,韩公于此处再勿提起。”
李斯却是朝着荀夫子又施了一礼,直言相国之尊远不及荀师座下弟子来得光鲜。
“韩国早就湮灭,公子之称也请李先生收回。”
“那就依韩先生。”
直到现在,李斯还是没有弄清,怎么韩经会出现在此地。
他既然在这,东郡荧惑之石上的大不逆之言是否与之相关。
两人师徒叙话,韩经自然要规避一二,但内容也并无太多不可对人言之事。
除了日常问候,尽叙孺慕之思,又格外叮嘱了当此风云际会之时,万事求稳,儒家切不可陷入与帝国对抗的漩涡中。
正是由于察觉到儒家一部分人的异动,这才有了此次帝国官方拜访小圣贤庄。
李斯之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瞧见师徒二人温情互动,韩经百念纷呈。
如果不是自己横空出世,致使韩非未入咸阳,世态又是另一番景象。
“隐于山水竹林间,却仍不免有庸情俗事打扰,但此子久离小圣贤庄,老夫也就与之多聊了一会。”
等李斯辞别,荀夫子重新抬手虚引相邀,见待客茶已饮尽,不由得必生郝然。
“韩非也是离开老夫膝下这么多年了,我也甚是挂念,如果有机会,让韩非回家看看。”
棋局重开,荀夫子像个普通人家的老人念叨儿孙般平易近人。
直到拈起棋子,他又立即转换成睿智博识的学问第一人。
棋盘之谋有如朝堂庙算,瞬间使得荀夫子清除了一系列心中杂念。
“秦国帝业已成,霸王之气笼盖四海,你与韩非将如何自处?”
最重视的弟子身在汉城,容不得夫子不过问。
而且观韩经落子下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荀夫子已经放弃与之以棋论道,打算聊点家常。
汉地三郡边野之乡若不能破局,迟早步六国及百越、西域后尘。
“夫子,你输了。”
韩经的话石破天惊,引得荀夫子连忙伸头看。
“我这胡下一通,方落子不过四手,如何就敢言胜?”
“五子连珠,当然是我胜了。”
瞧着荀夫子白须被气得来回飘动,韩经心下嘿然。
“我可从来没说是陪夫子下围棋,五子连珠的规则就是这样。”
韩经言语虽然不着调,但他深邃的眼神却与荀夫子近距离相对。
两人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海...
“你是说,规则?”
荀夫子不由得思考起来,过了一会,方才试探着问道。
“不错,正是规则。”
“从我放弃新郑故韩,跳出七国藩篱,规则就由我亲自来定。”
“秦国扩张拓疆,那是他的规则,我等蛰伏不发,直等冲宵化龙之机,这是我的规则。”
秦国的威权统治能持续多久,荀夫子也没有断然的把握,但见得韩经灼灼的眼神有如火在燃烧,却陡然替秦国捏了把汗。
“三个月后初一,是为良辰吉日,汉城学宫将落成开学,如果夫子得暇,韩某有幸,敢请夫子请往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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