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伫立。
世界在他身后,逐渐远离。
……
或许是因为突然下了雨,沉睡的城市才被唤醒,空气重新流淌,夹杂着无法释怀的悸动,却钻不进任何人体内。这股悸动孤零零的飘荡着,压抑而狼狈,不离。
雨越大,卯足了劲,哗啦啦碎了满世界,天桥、路灯、绿化林、广场以及所有城市的一切,都被瞬间淋湿。这雨就像是由地面下来的,与苍天毫不相关。雨越大,城市就越昂扬,喇叭声此起彼伏,车轮飞速擦过路面,声如裂帛,溅起半米高的水浪。客机呼啸着在头顶升空,脚下则是地铁经过时引起的颤动。
彷如悼念着末日预言。
陈佩樱一个人猫在天桥下,两侧都是肆无忌惮的暴雨,只有小片的空间能暂避一会。她画着浓妆,束身短裙下露出让男人血脉贲张的双腿,此时在瑟瑟发抖。虽然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她也不是没想过冒雨狂奔回去,只不过作为一名女性,有时候是该让男友为自己奔波一下,以加强自己的存在感。
放下手机后,意识到经过的行人向这里投来目光,陈佩樱撅起嘴,抬脸,将视线投往别处。
但她的眼角还是瞟到公路对面的那个人竟驻足停下。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在横穿车来车往的公路,朝这边走来。那把在风雨中撑开的、仅有三根手指捏住的雨伞没有丝毫摇晃,伞沿遮住了他半边脸,有大串的水珠淋漓淌落。没拿伞的一只手抄在口袋里,走得漫不经心,完全不在意脚下板鞋被深深沾湿。来往的车使劲鸣笛,好几辆都差点撞上他。
陈佩樱心中一动,记起了一个久未谋面的人来,这使她禁不住张开嘴。
果然,来人穿过公路,停在陈佩樱身前的雨幕中,微抬起伞,露出一张有点欠的笑脸。
是萧枫,这个在人间失踪了三年的家伙。
“你……回来啦?”陈佩樱好不容易收起下巴,突然的震惊险些绷坏了她好看的瓜子脸。
萧枫还没开口回应,一辆天蓝色的凯迪拉克就先停到他们身前。超跑没有熄火,前排车窗降下,帅气的段伍集一手握着方向盘,抱怨着:“陈佩樱!我不是你的司机!”
大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一阵风刮来,洒了一片水到天桥下。陈佩樱原想顶回一句“不只是司机,还是私人保镖”,但被自己一个激灵打断了。她决意不在这冰冷中多待一刻,于是麻利地钻进了凯迪拉克的后座里,然后拍了下男友的肩膀,指指车外。
段伍集这才注意到,这个站在雨中的人自己也认识,随即瞪大眼睛,说了一句萧枫刚从另一人口中听到的话:
“你……回来啦?”
然后被陈佩樱白了一眼。
“嗯。”萧枫皱了下鼻子,嘴角挂着笑意,声音不太明朗。他接着说:“我要找叶行风。”
“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自从上次以后就再也没听到任何关于你们的消息。”
“上次?”
“你‘失踪’之前的那件事。”
“三年了?”
“呃……是三年了。”
“嗯。”萧枫点点头,看向远处路口的红绿灯,手中的雨伞被风吹得开始晃动。
凯迪拉克的后车门没关,叉着腰的陈佩樱喊着:“先带你去找蓝姐吧,她或许能帮你。”
“麻烦了。”萧枫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是否该把湿漉漉的伞带进车里,片刻后才将伞扔下,欠身钻入车中。
车轮后水花溅起,天桥下只剩下一把遗弃的伞。
……
这群人并不正常,陈佩樱也是在十八岁那年才明白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中国的法定成人年龄是满十八周岁,陈佩樱原本也像所有正常的女孩那样经历着简单的童年与简单的暗恋,从幼稚园的跳橡皮筋一直长大到中学班中女皇般的飞扬跋扈,这一切或许并不普通,但绝称不上特别,就像是池中的鱼,每一条都不一样,但绝没有一条会长得如凤凰。
在十八岁之前,陈佩樱一直是一个漂亮活泼,有着自己小小心思的正常女孩。
十八岁,段伍集找到了她。
之后,一切与她无关,却彷如命中注定的事物也跟上了她,成为生命里无法磨灭的痕迹。
陈佩樱刚想重温一下当初,凯迪拉克就响起一阵锐响,硬生生刹住了,后座上的两人差点被甩到前座。陈佩樱用手撑住了上身,而萧枫的额头则直接砸在了驾驶位的靠背上,像头鸵鸟。
“快下车!”段伍集惊呼。
这种语气陈佩樱再熟悉不过,几乎不用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在一秒内开门下车。
暴雨还在浇灌着,凯迪拉克停在市中心车流量最大的地方,原本时不时堵上半个小时的这个十字路口,此刻竟异常空荡,没有其他车辆或者行人,哪怕是影子。凯迪拉克的引擎早已自动熄火,三人耳旁除了风雨声外,只剩下一种令人难受的锐响,犹如有无数把钢勺在刮着一块合金铝板,越来越频繁。
陈佩樱起了鸡皮疙瘩,冰冷的暴雨打湿了全身,寒风砸上裸露的肩膀和大腿,空气中还有那令人发毛想死的声音,哪一样都令她受不了。她吹着雨水大吼着:“这突然间的闹哪样!”
但陈佩樱心里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太似曾相识了。虽然已经平静三年,可那些梦魇从来就没有走出他们的心里。每个人都清楚,它们还会卷土重来。
那些恐怖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那些即将从地底而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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