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月光清冷,挂在天空,给宋家宅院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冷光。
人人都有所求。
可所求若是绕城了一个三角形,总归是有人要被踢出去,姜慕晚成为两方拉锯战的中间点,在宋家与顾江年之间,只能折一方。
且无论她选了哪一方,另一方都会伤筋动骨。
书房、卧室、客厅,三足鼎立。
宋家在这深夜,人人清醒。
一场宴会醉了看戏人,可当事人仍旧清醒着。
书房内,姜慕晚双手撑在脑袋上,闭着眼,心头打颤,连带着浑身都在颤栗。
面庞上的泪水砸在桌面上,开了花,又隐入木质桌面不见。
在首都,她是宋家女,在公司,她是呼风唤雨的女财阀。
在外人眼中,她心狠手辣颠覆家族的姜慕晚。
可唯独在顾江年哪里,她是自己,什么宋家女,什么女财阀,这些莫须有的头衔她通通都可以抛弃掉,只做自己。
顾江年成了她的栖息地,似和候鸟迁徙的终点。
在顾江年跟前,她可以委屈,可以无理取闹,可在外人跟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当得成熟稳重。
客厅,宋思知坐在地上目光望着老爷子书房门方向,在这凌晨的深夜竖起耳朵集中精力听着书房里的动静,似是怕出现意外。
这夜、凌晨一点过五分。
站在院子里抽烟的宋思慎丢下了手中烟头,连带着空荡荡的烟盒都丢在草坪上,大半个小时,半包烟下去,这是从所未有的时刻。
也不否认爷爷的话有道理,可也深知顾江年在姜慕晚的人生中到底是何种存在。
宋家的门庭,宋家人的平安都及其重要。
可此生在人世间走一遭,背负的永远都是家族使命,该是何等的悲催?
人间情,人间爱,难道都不值得我们去尝试吗?
宋思慎拉开门进去,忽视了坐在客厅里的宋思知,直接推开老爷子的书房门,望着满身孤寂与无力近乎要融合在昏暗环境中的姜慕晚:“如果一件事情让你难以抉择而又徘徊不断,证明你心中是偏向他的,宋家给你的是亲情是恩情,而顾江年给你的才是人生,回去吧!”
宋思慎的这番话,是压垮姜慕晚心里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以至于、在这凌晨昏暗的书房里,满身孤寂又找不到出路的人似是看见了黑夜中钻出来的一点点光亮。
于是、本是撑在脑袋上的手缓缓下移捂住了眼睛。
她“嗬”的一声哭出了声儿来,浑身哆嗦,纤细的双手捂着脸面,泪水顺着指缝一点点渗透出来,她的哭声带着压抑、无奈、不甘、以及种种难言的苦痛,那呜呜声,比婴儿的啼哭还漫长。
若此时,顾江年看见了,又该是何等心疼?
若此时,顾江年看见了,还舍不舍得她为了此事两面为难。
慕晚的哭声,在夜空中呼啸而过,夜间大院里值班的人从屋子后方走过,惊出了一声冷汗。
似是及其害怕似的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渗人之地,无人敢停下来细探究竟。
宋思慎站在书房门口,望着悲恸的姜慕晚,红了眼眶,不忍在看,微微侧首将视线落向客厅的某一处。
人这一生,总是在舍与得之间徘徊不断。
而家庭和婚姻什么时候列入了人生抉择之中了?
人人都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人人都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那这世间该有多少痴男怨女又该有多少的不得善终?
事业需要善终?
家族需要善终?
感情难道就不需要?
还是说,在感情家庭相媲美时,前者只能占下风?
宋思慎站在书房门口,狠狠的叹了口气,而后、迈步向着姜慕晚而去将坐在椅子上的人半拉半抱的拖了起来,拥着她向门口而去。
“人世间的任何一场赌博都有输的可能,思前想后、考虑在三,权衡利弊最终的出来的答案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宋思慎想,宋家人都能平稳落地和遇到一个真心实意把你宠成小孩的人,后者似乎更为艰难。
家族荣耀也好,安危也罢,宋家人的段位已经摆在这里了。
难归难。
但大家同心协力多走几步仍旧是能够到达的。
可一个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不是你多走两步就能遇到的。
宋思慎想带姜慕晚离开,并且也付出了行动,他半拥半抱着人离开书房时,坐在地上的宋思知猛地起身,许是坐久了,腿麻了,踉跄了一下,但这人一秒未曾耽误,跌跌撞撞的朝着宋思慎奔过去,伸手鞥扯住姜慕晚的另一只手背,望着正情绪高涨的宋思慎:“你疯了?”
“要是一腔热血满腔孤勇能解决问题那有梁山伯和祝英台什么事儿?”宋思知多想了那么一分,试图在宋家和姜慕晚的婚姻中找到一个平衡点,让她不至于处在这个档口两面为难,也不用舍谁选谁。
宋思慎满身冷怒,伸手抚开宋思知落在姜慕晚手中的爪子,怒斥她:“你懂什么。”
“宋思慎——————,,”宋思知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
二楼主卧一声细细的开门声被她的咆哮声掩住。
“你今日带她走了,宋家的门往后她可就再也进不来了,为一人而舍弃全家,你是有多大的胜算才敢这么毅然决然的带她回c市?人世间的任何一场赌博都有输的可能,如果她今天出了这个门,输了、也就再无退路了。”
宋思知的话,太过清醒。
清醒的让本就处在绝望中的姜慕晚又多了几分颤抖。
她用宋思慎说过的话来堵他。听起来,是那么的有道理。
“什么是赢?赢的定义是什么?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所求,你献身科研求成果,我置身娱乐求名气,宋蛮蛮置身金融求利益,你现在这番话贼他妈的令人作呕,比吃了潲水桶里发了臭味的饭菜还令我恶心,你用自己求科研的心态来要求一个求利益的商人,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你拿着一根破草询问一个濒临饿死的人这里面有何药用价值,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念不同不相为勉;行不同不相为携,宋思知,你懂个屁。”
“你以为人生是写作文?老师给你一个中心思想你展开主题探讨、论述,绕来绕去都能回归主题得出总结?宋思知、人生没有定数,我也好,你跟宋蛮蛮也罢,我们这辈子唯一的定数就是生在宋家,其他的未知数都值得我们去经历。”
“人生是没有定数,但也得以取最大数值为基准,”宋思知并不准备站在宋思慎的立场去支持姜慕晚,因为这种支持无异于是将他往孤家寡人身上推。
不是明智之举。
“我不想听你瞎比比,”宋思慎打断了宋思知的话,拉着姜慕晚往大门而去,脚下生风,步伐急切。
宋思知见此,猛地抬步追上去,眼见二人已经行至别墅屋院落里,她扬声大喊:“你带宋蛮蛮回c市顶个鸟用,若真那么有情有义难舍难分就该过来一起承担压力,而不是让她一人抗住这一切,如果顾江年看着你身陷囹圄而置之不理的话,那么这个男人你要他也没什么鸟用,
伴随着宋思知的喊声,处于馄饨中的姜慕晚缓缓抬头看到了立于二楼阳台的身影。
宋蓉仍旧是那身旗袍在身。
站在阳台上望着姜慕晚,低垂的眼帘带着些许隐忍。
母女二人,一上一下隔空相望,无言、但也足以让姜慕晚心痛难耐。
宋思知跟宋思慎的一场争执止于此。
止在这场隔空对望中。
宋蓉此时、站在姜慕晚眼前,身形未动,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半分也不少。
当担忧和害怕席卷而来时,她竟然生出了哪啊么几分不该有的冷静。
夜风习习,月明星稀。
尾夏的夜晚,蝉鸣鸟叫声仍旧接连不断。
扰乱着这母女二人的心绪。
哽咽变成了无声落泪,姜慕晚站在院落里,望着宋蓉,内心的纠结与挣扎仍旧在撕扯着她的心扉。
她想要顾江年那份独特的呵护没有错。
可宋蓉生养她又护她半生安稳,若转身走了,她此生、只怕都会永久的活在自责与愧疚中。
在懊悔中度日如年。
择谁、都是错。
择谁,都会后悔。
一如宋思知所言,她不能保证自己此生只赢不输。
她的人生中,最大数值是宋蓉,是宋家。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姜慕晚站在院落里,望着宋蓉,伸手抚开了宋思慎落在自己臂弯上的掌心。
此举、无疑是在告知众人,不走了。
“宋蛮蛮,”宋思慎见此,低声唤她。
后者低垂首,眨眼之间,眼眶中泪水砸到地上,润入土地中消失不见。
她抬步,向着屋子缓慢前行。
此举,是选择、亦是妥协。
而于顾江年而言,是抛弃。
人们在选择中迷失自己,又在选择中找到自己,这个过程总是在反复中来回徘徊。
09年9月,顾江年正在翻越人生的第二座高山————婚姻。
晨起,余瑟提着一篮柿子牵着那只柯基犬来了顾公馆,因着时间尚早未想打扰这夫妻二人,想着来看看便走。
不想将进屋,便见顾江年穿戴整齐从二楼下来,眼底青黛尽显,浑身散发着熬夜之后的倦意。
余瑟从兰英手中接过水杯递给他,温声问道:“又熬夜了?”
“恩、”顾江年接过余瑟手中的水杯,喝了口水,温温淡淡的应了声。
“起这么早,是又要出差?”余瑟显然已经摸透了顾江年的生活习惯。
后者点了点头。
余瑟望着他,字里行间带着些许嗔怪:“结婚了就以家庭为重,老是这般居无定所三天两头往外飞,蛮蛮难免会有意见。”
提及姜慕晚,顾江年心里一紧,一口气哽在喉间有些难受。
他想着那个小泼妇彻夜难眠,那个小泼妇呢?
“我心中有数,”顾江年点了点头,将杯子递还给余瑟。
随即伸手揽着余瑟的肩头往屋外而去,柔声道:“竟然来了,就多住几天,院子里的果树也该清理清理了,否则一场雨下来都糟蹋了,蛮蛮也出差了,家中无人、你也可清净。”
余瑟本想在斥那么一两句,听到顾江年说姜慕晚也出去了,这话、就止住了。
临出门前,男人未急着走,站在院子里抽了两根烟,余瑟站在院落里瞧着她,低声询问兰英二人是否吵架了。
兰英摇了摇头,说没有。
且又心想,似是好久未曾见二人吵架了。
六点将过,顾江年离开顾公馆。
而这方,八点整姜慕晚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睁眼,望着房间里洁白的天花板微微失神,她起身,平静的像个未曾历经昨夜那番抉择的没事人似的,将客房里的被子铺平,收拾好。
行至走廊的另一端敲响了宋思知的房门,拧门进去,在宋思知的注视下换衣服,化妆,收拾出一个得体而又足以掩人耳目的妆容。
宋思知靠在床上抱着被子望着姜慕晚的一举一动,直至她拧开一支鲜艳的口红抹在自己唇上,随即又将口红丢进包里。
“要出去?”
姜慕晚恩了声,算是回应。
“回c市?还是?”
“去趟公司,”她言。
“你这么下去,爷爷问你怎么办?”宋思知隐有担忧。
“我能躲一时,能躲一世?”
姜慕晚这日清晨,平静的可怕,不像是个正在历经大风大浪的人,相反的,昨夜发生的种种到了今日好似都自动烟消云散了,在她身上,看不出丁点影子。
仅是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姜慕晚提包下楼,宋思知在身后紧跟上去,随手捞起一件外套套在睡衣上,楼下,长辈们都以起身。
宋思知望着姜慕晚下楼,看着她同家人打招呼。
而家人均是一句句的回应。
晨起,餐桌上,宋家人并未秉持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原则,但这日的餐桌格外安静,安静过的令人感到窒息。
俞滢跟宋誉溪坐在这日都未曾开口言语。
都极有默契的保持沉默,也似是看出了宋蓉正在酝酿情绪。
“去c市?”这简短的三个字,宋蓉权衡了许久才言语出来。
“去趟公司,”她原以为姜慕晚会排斥,亦或是不开口言语,可显然,是她多想了。
她很坦诚,坦诚的令宋蓉不得不去多想那么一两分。
“c市那边————————。”
“一步一步来,”姜慕晚阻了宋蓉接下来的话,大抵是知晓她说起来为难而自己听起来也难过,所以、她及其没有礼貌的截胡了宋蓉的话,这在之前,是极少见的。
不待宋蓉开口,姜慕晚及其平静的诉说道:“我跟顾江年有些利益往来,整理干净了才好脱身。”
这个利益往来,且还不是一般的利益。
“需要帮忙吗?”这话,是俞滢问的。
姜慕晚闻言摇了摇头:“你们帮不了。”
“很棘手?”俞滢又问。
她想了想,棘手吗?不算。
连本带利还钱就行了,虽然十一个亿的数额有些庞大。
“不算,钱还上就好了。”
“多少?”
“连本带利十一亿两千万,”姜慕晚平静告知。
好似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也没什么可掩藏的了,索性,将困难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十一亿两千万于一个上市公司的资本家而言或许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于一个两袖清风、廉洁奉公洁身自好的人而言是笔庞大的数目。
于姜慕晚而言,也不是没有难度。
她虽掏了老爷子的家底,但那家底,全部用在了华众上,且即便没用在那上面,她也不敢将这笔钱作为正经钱还给顾江年,而顾江年约莫也是不会要。
毕竟、不是从正经渠道来的。
姜慕晚一句话让宋家人都呆住了,十一亿两千万。
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时间,一屋子人满面惊愕的望着她,有些难以置信,直至终了、还是宋誉溪问了一句:“有困难?”
姜慕晚点了点头:“需要花点时间。”
她抬起杯子喝干了最后一口豆浆,而后起身,望着宋蓉跟老爷子道:“我去趟公司。”
八点二十五分,姜慕晚离开宋家。
前行的步伐干净利落,与昨日不同。
那是做出决定之后的干净果断。
外人看着如此,可姜慕晚自己知道,有些事,只是埋得紧。
黑色的奔驰驶出院门时,手握方向盘的人狠狠的松了口气,逃离压抑气氛之后的轻松感。
姜慕晚走后,宋家客厅的沉默被俞滢打破,她抄起餐桌上的纸巾盒朝着宋思慎砸去,怒声质问:“你姐个那位顾先生的利益往来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宋思慎知道,敢说吗?
不敢。
说了、他死路一条。
姜慕晚跟顾江年除了离婚也没第二条备选路可走了。
“我哪儿知道?”宋思慎叫嚷着。
“你真不知道?”俞滢追问,且猛的站起身子越过桌子想去抽宋思慎。
“商场上的事情我哪里懂?即便我懂宋蛮蛮会告诉我?”宋思慎躲着俞滢的巴掌叫唤着:“我又不是她们公司股东,我哪里知道这个?”
当初,姜慕晚创建达斯时,本是有意将宋家人都拉进去的,但老爷子拒绝了。
言辞有理有据,只言宋家当前这一辈和谐恩爱不会生出二心,若往后企业做大子孙后辈利益熏心难免会引起斗争。
不妥。
再者、宋家做科研,处处需要用钱,这笔钱本该国家拨下来,若是入了达斯,难免会被有心人言语。
是以姜慕晚的达斯里,没有宋家人的存在。
所以,她才能瞒天过海的跟顾江年维持了长达一年的夫妻关系。
俞滢忍了许久的气今儿全撒宋思慎身上了,姜慕晚在,她不好发作,一来、怕增加矛盾,而来怕大家心里不好受。
姜慕晚这日将一离开,俞滢就开始动手了。
“老先生,”餐厅里俞滢的怒骂声不断。
管家接了通电话过来,站在餐室门口望着老爷子开口道:“院门口的警卫亭来电话说有位顾先生来访。”
轰隆、一道闷雷劈到了宋家人心头。,
整个餐厅安静的可怕。
宋家人往来的人亲朋好友之中无人姓顾,而这位顾先生在此时出现,难免不让众人多想。
老爷子靠在餐椅上的背脊微微挺拔了些许,苍老多的嗓音开口问道:“顾什么?”
许是警卫亭里未曾告知,老管家转身拨了通电话回去,数秒之后告知道:“顾江年。”
他自也知晓顾江年三字于宋家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以说出来时,有些抑不住的轻颤。
老管家口中顾江年三个字落地时,宋思知跟宋思慎二人隔空对望了眼。
心中所思所想大抵想同、。
“请进来,”老爷子沉声开口。
多年素养摆在这里,即便此时宋家人听到顾江年这三个字就头痛不已,他用的仍旧是这个请字。
“父亲,”宋蓉错愕,随即开口喊到。
“我倒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叫我宋家的姑娘左右为难的,”言罢,老爷子起身往沙发上而去。
上了年岁的人即便脸上爬满了皱纹,腰身也依旧挺拔。
向着客厅而去的步伐一步比一步坚硬,平稳的土地被他踏出了上战场的感觉。
09年9月十一日晨间,顾江年乘专机前往首都,直接奔赴宋家。
原地等着挨打素来不是他的性格,被动等着被姜慕晚踹他也不能接受。
是以这日,他站在了宋家门前。
宋家屹立首都多年,政客、商人、学者所见之人数不胜数。
或出类拔萃或天资聪颖或人中龙凤。
或儒雅或高贵。
可今日见了顾江年,当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一身黑白搭配的经典正装出现在宋家门前时,除去宋思慎,所有人都惊愕了一把。
顾江年身上有着年少历经一切而后沉淀下来的沉稳,亦有着商界巨亨的精英气质,除此之外这人身上还带着些许难得的匪气。
顾江年跨步进宋家客厅时,宋家人除去已离去的姜慕晚,均是坐在沙发上,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宋老,”顾江年望着坐在首位的老先生点头,且客客气气的喊了人。
“顾先生,久仰大名,”老爷子到底是历经世事,虽被顾江年周身气质引去了那么几分神思,但也极快的回了笼。
“不敢当,”顾江年的圆滑世故不比在场人差,老爷子的这句略带嘲讽性的久仰大名被他顺势给挡了回去。
不待宋家人言语,顾江年抱着求和的态度让语气软了一分:“许久之前便想前来拜访,奈何机不逢时,今日贸然前来打扰,还请诸位长辈莫要见怪。”
顾江年的一句机不逢时让宋蓉望着他的眼眸深了几分。
真是好一个机不逢时。
“顾先生未有三媒六礼将我宋家姑娘娶回家,如今倒是希望我们莫要见怪了?”老爷子望着顾江年的目光并不友善。
“晚辈今日前来,正为此事。”
“顾先生此行来是想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的将我宋家姑娘明媒正娶的娶进门?”宋蓉在顾江年的话里听到几分强硬的霸道。
那句晚辈今日前来正为此事虽说姿态谦卑话语也算温软,可听起来却有那么几分强势。
正为此事?
倘若宋家人没有发现二人的这场婚姻,他能为此事而来?
迟来的礼仪比草贱。
他顾江年,倒是有那么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顾江年诚恳的点了点头:“是这样。”
从进屋,除去那句不敢当,顾江年的姿态算得上是谦卑有礼,但大抵是这人气场在,即便是他秉持着和解的姿态来的,也仍旧让宋家人觉得不舒适。
“倘若我不愿意呢!”宋蓉反嗤他,本还算是压制的火瞬间高涨了那么几分。
宋蓉的排斥在他的意料之中,顾江年并不恼火。
望着宋蓉,用同余瑟说话的那股子温淡道:“如果这是蛮蛮的意思,我尊重她的选择。”
反言之,如果不是。
谁说都不作数。
“顾先生今日是来宣誓主权的?”老爷子沉冷的嗓音打断了顾江年跟宋荣光的对峙。
“晚辈今日前来,是来求和,求宋家能将姑娘嫁给我;亦求宋家能认可我顾江年这个人,更求宋家能成全我跟蛮蛮二人。”
顾江年一句话,带出了三句求,且每一句都带着诚恳。
“晚辈深知宋家在蛮蛮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取代,也深知诸位对我顾江年这个人隐有微词,尽管知晓我在诸位心中或许是人贩子一般的存在,也知晓诸位对我的厌恶程度,但我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让蛮蛮为难,在家庭和婚姻中做抉择这样的事情本该是男人来承担的压力,我也不愿蛮蛮一个人抗下所有。”
“晚辈不说自己殚见洽闻也够不上经明行修四字,但对于宋家没有分毫算计,不会同贺希孟那般对宋家有所求,更不会惦记宋家的深厚名望,我顾江年虽算不上光明磊落坦荡君子,但也不会干那些龌龊且令人作呕之事。”
这番话,进退得当,叫人找不出破绽。
老爷子望着顾江年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如常带了几分打量与审视。
商人他见过许多,但如顾江年这进退得当的小辈,少见。
早年间他欣赏贺希孟。
而眼前这位顾先生,话语水平比贺希孟高出不是一星半点。
一身不卑不亢的谦卑之态拿捏的极好。
先是一番恳切言辞告知众人他对慕晚的感情,再是言之凿凿的表忠心。
顾江年的那番话,点明了贺希孟。
言辞之间就差之间说靠宋家翻身这么丢脸的事儿他瞧不上也不会干。
他跟宋蛮蛮在一起图的是她这个人,而并非宋家。
他今日登门拜访也只因宋蛮蛮。
老爷子望着顾江年时,脑海中出现了如此一句话: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若非知晓他跟席家走的近,老爷子只怕是要信了他这番赤胆忠诚之言了。
可若是不信,这人一年之久都未做出何等过分之事。
是以顾江年这番话,老爷子信了五成。
“大言炎炎,小言詹詹,顾先生对自己很有信心,”老爷子伸手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茶杯,未急着动作,问道:“就不知顾先生对你身后人是否也如此有信心。”
老爷子一番话出来,顾江年眼帘微动,显然,老爷子调查过他,且还不浅。
“我不太明白老先生的话是何意思,”
老爷子端着茶杯不轻不重的拨着茶盖:“顾先生很坦荡,但我宋家的姑娘不能嫁给只坦荡的人。”
“宋老需要的是清白,一个与宋家家世相当且又独善其身的清白人家,是吗?”顾江年问,而后将昨晚那番话又重新翻了出来:“晚辈结识什么人,交什么朋友这等事情不能左右我的婚姻,倘若宋老只因我跟席修泽的同学之情而全盘否定我这个人亦不成全我跟宋蛮蛮这场婚姻的话,那晚辈只能说一句、我还挺冤。”
礼过了、便是兵了。
顾江年在老爷子提及他身后人时便不打算在同她们有礼有节的的交谈了。
这也是在宋家,当着长辈的面。
尚且还有几分隐忍,若是在别处,只怕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顾江年直言了当的将席修泽几个字言语出来时,老爷子也好,宋家人也罢无疑是多瞧了他一眼。
此情此景,顾江年是那般的坦荡,到显得她们有那么几分不近人情了?
他还挺冤?
老爷子放下手中茶杯,笑了:“顾先生冤不冤我不知晓,但我宋家若是因此被拉下水,确实是挺冤的。”
“顾先生今日屈尊降贵的登门拜访,怕是做了无用之功了,”老爷子的话近乎直接了当的告诉顾江年,求成全、痴心妄想。
宋家人不会成全他与姜慕晚的婚姻。
而这等回应,在顾江年的意料之中,他的坦荡换来的是宋家的谨慎。
换言之,这场交谈,二人都只交了半分心。
顾江年点了点头,那压了许久的上位者气息也就此展开,他望着老爷子:“意料之中。”
他缓缓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面上,又道:“既然礼不成、那便只能兵了。”
正所谓,先礼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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