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陛下,生前是林七的偶像。
如今在冥界得见天颜,喜不自胜。
秦始皇也感受到了林七那充满热情的小眼神儿。
“你在这山里玩够了,就早些回酆都城。”
林七一听,这是逐客令啊,既然如此,那就临走之前厚着脸皮多问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陛下,为什么您要灭六国,完成一统?”
“是他们逼着朕建立下这丰功伟业。”
“......”
小白百无聊赖,在小院儿里摆弄花花草草,一旁的胡亥投来鄙夷的眼神。
屋内林七死皮赖脸的缠着始皇帝陛下,有问不完的问题。
突然,林七感觉到颅内一阵巨大的钟声响起,震的灵魂乱颤,当下内心难安,面色焦虑。
始皇帝陛下瞥了一眼,再次阖上眉眼:“酆都城,怕是有你的故人,早些回去吧!”
一路无言,走出山谷,跨过牌坊,穿过白桦林,踏过彼岸花海,一路来到忘川河畔。
穿过重重迷雾。
林七看到了一位佝偻的老人。
思念了千百遍,想见,却又不敢再见的老人。
林父。
林七犹记得小时候,和家父无所不谈,后来遇到了龙九,开始将内心掩藏起来,便不再向父亲吐露心事。
当初魁梧高大的父亲,此时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双目也变得浑浊。
那些自以为能承受的事情,来的太突然。
林父身侧的阎君和孟姑娘看到到来的林七,都缓缓退进迷雾中。
留下一对陌生又熟悉的父子。
“你好好的,来这干啥?”
“老子要是好好的,来这干啥?”
“你正当壮年,祖父都没得事,你跑下来,爪子?”
“老子都过了花甲之年,还壮年,你是不是彪?”
林七低着头,努力将身形隐藏在迷雾中,奈何这身子,这脸面,无处可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无碍,就是年纪大了,得了些病,在这走一遭,不至于下来陪你。”
“你得病了去找柳神医,去找白薇,你找我爪子?”
一言既出,父子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迷雾外,不远处,几人听着父子俩的对话,也陷入沉默。
“爹!”
"爪子?
“你瘦了!”
“... ...”
我们,自小接受到的文化就是含蓄的,不会直接表露情感。
我们自小接受到的教育,也是很单纯简单的,按照礼法,只是后来列强的思想,扰乱了我们,所以《天道》里的台词说的很对,我们的政党,不该为一些事情买单。
因为文化思想的冲击,让我们始料未及,不知所措。
以上,都是些废话。
林七站在瘦弱的父亲对面,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想要陪伴的那些年,东征西战,举国动荡,自己未及而立之年,便在战场上丧生,这短短的一生,尽了忠,却从未尽孝。
“孩儿不孝!”
“没指望你尽孝,只是希望你能活得好!未曾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什么时候回去?”
“那要看柳神医的医术了,他要是医不好,老子就要归位了。”
“... ...”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按理,你不是应该已经轮回了?”
“这世上不讲理的地方多了。”
这对尴尬的父子,有着一样的性格,有着一样对彼此的关怀,但是谁都无法说出口。
两人在迷雾中,静静矗立。
“母亲可还好!”
“她无恙,倒是每日念着你,这些年,越发憔悴了。”
“孩儿不孝!”
“... ...”
“古时圣人曾言,君臣父子,虽然时隔如此之久,早就没了君臣父子,但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家,还是有些父子的!有你这么个不孝子,我很骄傲。”
“孩儿不孝!”
林七此时低垂着头,脑海中回忆着往昔,奈何越想越是心酸。
这半生的戎马,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君臣父子,与他何干?
早知如此,当初何不承欢膝下?
昔日母亲烧的汤,父亲的教诲,祖父的疼爱,如今历历在目,越是回忆,心头越是心酸,莫名其妙的,喉间有些哽咽。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每当这么想,我会觉得对不起弟兄们,对不起大黄,对不起战死将士,他们和我一样,抛家舍业,远赴沙场,将鲜活的生命在战场上燃烧殆尽,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儿砸,不要怕,不要担心,你这一生,光明磊落,为父很欣慰。”
“我害怕在这里遇见你,害怕在这里遇见任何一个亲人,曾经我有满腔的愤怒和热血,可是如今,我发现自己所有的力量已经用尽,再也吼不出,再也愤怒不起来。”
“那就是说,你终于长大了。”
“爹,要不,儿子陪你喝两杯?”
“和你?算了吧!你我父子二人,已经太过生疏了,突然拉近了,会显得尴尬,不如你陪我看看这忘川河畔的风景!”
重重迷雾中,林七陪着父亲在河畔观景,看着眼前瘦弱的身形,林七 思绪万千。
生命,时间,这些字眼,太过残酷。
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三途川河主要斩断因果飞升,到达不死不灭的境界,始皇帝陛下也要斩断因果,圣人不死。
斩断因果?
如何能断的了,眼前的父亲,还有已经跨过彼岸的龙九,这些因果,要如何才能斩断?
倘若这长生,是要抛弃自己最亲爱的人,修来又有什么意义?
果然柳神医的医术非浪得虚名,几个时辰后,林父消失在冥界。
而林七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因为他知道,总有再见的那一天,他害怕那一天,无论怎么预演,无论重复多少次,他都无法接受。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长大。
这日夜里,阎君留在林七的小院儿里,吹着风,晒月亮。
“阎君,我想见令妹!”
“你今日才见过自己的父亲,夜里就急着见舍妹?”
“在下,自觉十分不堪,突然很想找人聊聊天,给我这颗不堪的心,找个归处!”
“本君,就当你说了个笑话,等你清醒了,再慢慢想!”
“你活了上千年,不会觉得孤独吗?日日受罚,可曾有人可以倾诉?”
“怎么?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突然如此颓丧?”
“我死那年,本就年轻,很多是事情未曾经历,眼界,也只能如此。”
“你这一觉,睡的有些长了,早些醒来,会有更不堪的生活等着你!”
阎君说完,直勾勾的盯着林七,只见阎君的面目不停的发生着变化,双眼充血突出,慢慢变做青面獠牙,身形不断变大,宛如小山一般挡在林七面前,突然大喝一声“呔,还不醒来!”
林七闻言,突然灵魂一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张目四望,是熟悉的出租屋,这长长的梦境,如今已经真实到让他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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