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围城后,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过的异常漫长。
帅帐内,林七在火炉边烧了一壶水,水中放着一个精美的酒壶,壶内却是廉价的烧穿肠,林七闲的发蒙,在温酒。
今日敌军没有异动,没有攻城的迹象,众人聚在林七的帐内虚度光阴,炉火边大黄狗静静的趴着,很是享受,它不会烦恼城外的几万大军,吃饱了在炉火边取暖,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叶临渊怕冷,此时呆呆的在炉火边看着林七温酒,活像一个失了魂儿的傻子。白薇在给熊霸缝制衣物,熊霸在给白薇制作一套甲胄,大大小小的甲片,一片片穿起来,很难得这个八尺大汉能干这么细腻的活,至于叶临渊,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许久未见。
“好烦!好无聊!好无奈!怎么办?”林七喝完一口温热的烧穿肠,突然发起了牢骚。
“最近香满园生意意外的火爆,要不要一起去?”叶临渊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神。
“不去!”林七果断拒绝了,因为白薇这个瓜婆娘在听,指不定会在龙九面前添油加醋。本就没什么进展,现在隔几个月能收到一封来信,林七已经很知足了,不能出岔子。
“不知在下能否前去?”大帐外拓跋赤云的声音响起。拓跋每日都有人看守,不得外出军营。他比林七年长十几岁,此时满脸期待的等待林七的允准。满帐的人看着这个关外大叔,满脸鄙夷,这才多久就忍不住了?
最终叶临渊带一队人和拓跋去了香满园,林七带着熊霸两口子去戏院看戏,最近的戏都是新写的,大部分都以当今局势为题材,林七一众将士上一战也被写成了戏文,恰巧今日就是这台戏。
林七看着戏台上那个眉清目秀描着丹青的镇北将军,武艺超群,杀敌无数,舍身犯险救下和自己有婚配的丞相府小千金,最后的桥段是两人依偎于城头,望着敌军撤退。
看完整场戏,林七被感动的热泪盈眶。转身问熊霸:“咱们真的有这么壮烈吗?”
熊霸看着眼前泛着泪花的林七被膈应到了,脑海中一直回忆着方才那位表演自己的武将,脚踩尸首一声大喝“还有谁?”回忆昔日情景,总感觉不对劲儿!
“都太能装犊子了,叶临渊没那么弱,功夫也不差,戏里他就是个军师,还有龙姑娘,一点不像,没有霸气。最能装犊子的还是你!”熊霸一口气点评完毕。“戏台上的你装犊子,你不装!”熊霸又补充了一句,整场戏人物众多,就连白薇姑娘也被写了进去,救死扶伤,医者仁心。
这日听完戏,林七很受触动,他发现自己总是忽略身边的细节。独自走上高高的城头,望着远处敌营,思绪飞回前几个月的那场战斗,无数将士在身边倒下,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有家人牵挂,有自的心愿,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这世上,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宝贵?当日自己在城头说的那番话,煽动了三千多百姓入营,为那个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皇室?
应该是为了百姓吧!林七自我安慰着,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被写进了戏文里,那是踏着几千弟兄的尸体。
林七看着身边这些陌生的士卒,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为了军令赴汤蹈火,林七看着这些面孔,内心无比的惭愧突然开口问:“你们每日值岗多少个时辰?”林七不知道这些细节,全都交给叶临渊和雨中雁安排,自己就是靠着祖父的关系当了主将。
“回将军,各营弟兄每日值岗两个时辰!”回答问题的士卒脑海中万马奔腾,这啥情况,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知道?
“你是何时入的营?”玄虎关五千多守军有十二个营,每个营的将军林七都认识,经常一起外出打猎,吃肉喝酒,香满园也没少去。
“回禀将军,小的就是上一战入的营,从今往后誓死追随将军!”
“上一战,新入伍的弟兄损失不少,城中百姓却对我没有半句怨言,是我对不住你们!”林七放眼白茫茫的天地,昔日的箭雨,特别是夜里的乱箭,如今回想恍若隔世,依旧心惊。
“你还记得那夜的箭雨吗?”
“回禀将军,记得!”
“害怕吗?”
“。。。 。。。”那位士卒没有回答。
“我也害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避无可避的箭雨,能活下来何其艰难,乱箭下惨死的弟兄,当日堆满了这里,无处下脚!”
“将军你说人总是要死的,他们为了家国,死得其所!”
“你说我造成这么多弟兄伤亡,是不是会有业果报应啥的?”
“将军我不信佛的!造成伤亡的不是将军,是拓跋大军!”
“那我也杀了不少人啊!从最开始的那五十多个强盗,再到拓跋大军两万人,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出生在美丽的草原,家里也有父母妻儿!”
“将军,他们是敌人!”
“那日攻城,城墙下被烧死的敌军,肉都烤熟了,几十具尸体烧成一团,分不清哪条胳膊属于哪条腿,被落石滚木砸死的敌人,更是死状凄惨!”林七今日被那场戏影响,开始重新审视死亡。
“将军,他们是敌人!”这位士卒可能是被冻的,脑子很清醒,任由林七在这里胡扯八道,心如磐石。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林七问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那位士卒被林七的问题问呆了,看着敌营陷入沉思,很久后才开口:“若我是将军你,不会离开京城来这里,不会留住城中南逃的百姓,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更不会犯嫌去烧粮草,将军不但武艺超群,而且胆识过人,小的比不了你。”
“少拍马屁,好好说!”
“我说的是实话,五万敌军,听着这个数字我就心生退意了,那日看到城外敌军,腿都会发软。但是守城的时候,看到所有弟兄不顾安危拼死杀敌,自己也会被他们影响。”
“你杀完人,晚上会做噩梦吗?”
“会,清点伤亡后,什么都吃不下!”
“看到那些哀嚎的敌军,你心里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是太残暴了?”
“将军,他们是敌人!”这句话这位士卒已经说了三次了。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生命珍贵的东西吗?让这么多弟兄甘愿赴死!”
“将军,要不你投降献城吧?”士卒不耐烦了。
“说什么混账话!他们进来了,少不了奸淫掳掠!”林七说完,从脚边拿起一坛烧穿肠,这玩意儿守城的时候砸进敌群之中,然后扔下火把,会瞬间燃起大火,所以城头上摆了很多。打开酒坛,林七灌了一口,递给身边的士卒,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将军,在下韩信!”
“放屁!”
林七将烧穿肠递给这位士卒,士卒接过,喝了一大口,眉毛鼻子皱成一堆,良久,口中辛辣散去后舒口气,一脸很享受的模样,又将酒递给了林七。
“你到底叫啥?”
“吕奉先!”
“。。。。。。”林七对这个士卒彻底无语了,值岗的弟兄换了岗,林七拉着他不放,一直喝到深夜才放他走!
“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无需记住在下的名字,有朝一日,等在下的名字值得将军知道的时候,定会告诉将军!”士卒说完,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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