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萱披着长衫靠在床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地看着床边一脸不情愿的赵裕,嘴角扭出几分诡异的笑容。
“这便是我的大侄女?”童萱挑衅地将“大侄女”三个字咬的死死得,竟然蹦出来“兔崽子”的韵味。
赵裕斜着眼睛瞥了面无血色的童萱一眼,没有应声,只是在心底嘀咕,谁想认一个鬼一样的疯女人当姑姑。有了童萱这种不友好,赵裕对于父亲的好奇也淡了些,不由埋怨自己怎么又被徐愿那张骗人的嘴说动。
徐愿看出赵裕“无心对战”,便站出身来反驳道:“童大小姐好眼力,果真是童家人血脉相连,哪怕不曾谋面也能一下子猜中。”
童萱差点被徐愿气笑,刚想反驳,但是她瞥见徐愿身边站着的赵悦。成年模样的赵悦肖似其母,刹那间童萱又是一个恍惚,只听到“铮”的一声,才回过神来。只瞧见徐愿手边的箜篌琴弦还在微微晃动,童萱猛地明白徐愿的打算。
在童萱心底憋了二十年的秘密,早已经发酵成癫狂,这疯劲被赵悦刺激到表面来,虽有玄天鹤用命搏来的一层保护,心底的清明台早不如当初,时不时需要徐愿的清心音提神。
童萱抿着嘴唇,她虽然神思不属,但是心里还明白的很,此时自己是完完全全受制于徐愿了。
有了这样一层认识,童萱再仔细打量赵裕一番,瞥见赵裕袖中熟悉的玄天鹤,以及她额间那只大开的天眼,心中有了计较,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口气中不由少了几分刺。
“沈原的天眼竟然传到你身上,算得上我们童家的造化了。”
虽然还是一副硬邦邦的“你高攀不起”的模样,但童萱到底松口认可赵裕作为童家人的存在。
听到沈家,赵裕不悦地抬头,将童萱那副姿态尽收眼底,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心头。
好似她在乎所谓童家人的名头,好似她能被童家认可还得傍着沈家这颗大树,若不是她想瞧瞧她从未谋面的血亲,她何必受童萱的清风,而她的血亲便是这副模样,她又何必要去认这份亲?!
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赵裕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地反驳道:“算不得童家的造化,若说也只是我个人的天赋而已,与旁人无关。”
说罢,赵裕撂下脸子扭头就走,连徐愿她都没有留半分颜面。
牵桥搭线的徐愿有些讪讪,赵悦却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与自己也算沾亲带故的小表妹,这份脾气让他觉得有几分意思。
而童萱噗嗤笑出声来,看着徐愿吃瘪大概是她唯一的乐子。
徐愿被童萱嘲笑也面不改色,不客气地坐在赵裕离开的椅子上,淡淡地说道:“童大小姐还是顾及一下自身吧。”
童萱咳了咳,凌厉的丹凤眼瞪着徐愿,等着她的下话,然而徐愿却一声不吭地把童萱冷放在那。
童萱哪里瞧不出徐愿这点手段,她哼了一声挣扎起身,凑近徐愿耳边不以为然地说道:“不管你是北周何人,难不成你还能要了我的性命?想安安稳稳地出这广宁城,你还得指着我呢。”
徐愿被童萱威胁一番,她也不在维持那虚假的皮面,直言不讳地说道:“童大小姐真觉得自己的心神坚不可摧?况且我还没笑过童大小姐自诩聪明一世,实际上确实糊涂到不能再糊涂的糊涂虫。难不成童家二郎之祸,你只恨童芮抢了风头?”
童萱被徐愿戳中痛处,眼中忽地冒出血色,明明暗暗让人瞧不清楚。
徐愿谈笑自如地继续说道:“时也,势也,能造出这样大的声势,除了南陈帝还有何人?南陈容不下世家。”
徐愿言尽于此,转头就走,打算给童萱时间慢慢思索,然而不等徐愿走出去,童萱便大笑道:“便是南陈容不得世家,又与你们北周有何干系?”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徐愿与童萱对视片刻,淡然出声道,“南陈不懂,北周懂得很。”
童萱瞳孔一缩,北周对于南陈的野心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让童萱不得心中一颤。
在南陈诸位眼中,北周女子治国,地处偏远,魔族频频来犯,根本瞧不上眼。若不是南陈帝咬死要一统中原,南陈诸将根本不会把目光放在北周身上。哪怕北周投降,南陈诸位以为北周顶多想复国自立,也没想过北周也有吞并南陈、逐鹿中原的狼子野心。
徐愿只留下一句“好好想想”就头也不回得离开,童萱咬着唇盯着徐愿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对南陈的认同感有了动摇。
赵悦跟着徐愿退出,一路瞄着徐愿的神色,直到徐愿不堪其扰地侧头问道:“何事?”
赵悦心中紧张,他受郑渊点播早就对徐愿真实身份了然于胸,但是对徐愿刚刚那暗含的声明,心中存了疑惑,只是吞吞吐吐地问道:“娘娘难道真心希望……北周灭了南陈?”
徐愿眯着眼睛从赵悦那不自然的神态中看出,赵悦肯定不是不舍故国,再瞧他那畏畏缩缩似乎下一秒就要低到尘埃里的模样,徐愿猜道赵悦的未尽之词——难道她要问鼎人族?
徐愿嗤笑了一声,人族之母转世难道还贪恋人族之主的权势?
然而徐愿这一笑,反而让赵悦更为惊恐了。
到底是何人,能让娘娘心甘情愿受其驱使?
徐愿看出赵悦根本又是想差了,但是她也不屑于去解释,她大踏步地走开,只留赵悦一人在思想的风暴之中萧瑟。
徐愿还没潇洒几步,就被穿耳的魔音震得一哆嗦,那尖利的嘶喊声让她不得不退回去,在赵悦惊异的目光中快步朝着一面墙壁的横冲直撞而去。
然后,徐愿就和墙面亲密接触,撞了一个结结实实。
赵悦匆忙来扶,徐愿不好意思地把他推开,板着脸说道:“你先去瞧瞧薛栗的饭食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支开人的借口相当不高明,但是赵悦也乖乖遵从了,只是回头不经意开半只天眼一瞧,那原本该是墙的位置上明晃晃地挂着一只大锁,刺眼的白光逼得赵悦迅速退了下去。
徐愿没想到郑渊竟然对自己也设防,刚刚理直气壮的撞墙实在是让她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而有了徐愿这番动静,那穿耳的魔音也消停下去,隐隐只能听到郑渊的脚步声止步在墙后。
徐愿与郑渊两边静默了片刻,只听到郑渊略有几分不快的低声道:“娘娘说过将那畜生的处决权交予我,此刻可是反悔了?”
果然是那只海东青。
徐愿抿了抿嘴,她当然没立场反对动用私刑的郑渊,况且她也多次身受其害,只不过想起那只护主的玄天鹤,心底到底对妖兽有一丝不忍。
还不待徐愿说些什么,那边只剩下半条命的海东青竟然发作起来。
“二殿下呀二殿下,我有一条临安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那沙哑的嗓音如同带着钩子一般把徐愿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临安那个便宜姐姐如何连和沈国师撒下的大网?这只神出鬼没、人尽可为主的海东青到底为何人效命?
郑渊气急败坏地一刀刺入那不安分的海东青的妖丹,恨不得割断她声带,让她一声都叫不出来。
海东青无畏地挑眉瞧着郑渊,呵呵地笑着,血滴四下迸溅也毫不在意,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忽然幽幽的箜篌声从墙外响起,飘忽的蓝光带着醉人的兰香随着乐声穿透墙面扑在半死不活的海东青身上,磅礴的灵力冲刷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周身转了一圈,伤口便好了七七八八。
郑渊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堵白墙,一时急火攻心,脱口而出叫道:“娘娘!”
“神龟,解开。”
那清冽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郑渊死死瞪着得意的海东青,再转向墙面,忽地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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