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容对自己说,那是不可能的,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朋友而已,再说,他们表达过关怀和在意,自己又一次次让他们失望,他们撒手不管,完全是可能的。
其实,天下之大,早就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了,尹容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终于发现,原来这世界上对她来说唯一的港湾便是尹历,而现在尹历不要她了,她也就一无所有了。
尹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她浑浑噩噩,整天缩在床上,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天,她不知道怎么的脑子清醒了过来,下了床,颤微微地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太阳灿烂无比,一下子就驱散了屋子里的阴霾。
尹容回过头来,一眼看到落地镜前瘦的都快不成人形的自己,苦笑一声,“不能这样下去了。”
然后她就重新活了过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清醒,为什么又不害怕了,但是脑子灵光了之后她觉得,自己就算真的要死,也不想死在这里。
这个房子里,有过太多的爱恨情仇,沉重的让她负荷不了,继续呆在这里,迟早有一天她要崩溃。
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只留了些重要的必须带走的,她打了两个电话,租了一栋别墅,然后挂牌卖这栋房子。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半点不舍,她想,或许自己真的是放开了一切了。
不放开又怎么样呢?现在的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是死是活,无人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旦退一步这世界就海阔天空了,尹容在度假别墅住了一个月,耳根清净不闻窗外事,每天散步养花按时吃饭睡觉,气色倒是比之前看起来好了不少,连去复诊的时候医生都对她和颜悦色了几分,要她继续按照现在的标准调养身体。
原来的房子卖了出去,尹容已经把所有的基金股票全部解套变成现金存放在银行卡里,当卖房子的款项入账之后,她看着手里一笔不小的资金,还有一直不曾动过的金牌娱乐和尹氏酒店的两份股票,长叹了一声之后,决定找一下律师。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是有些东西,还是未雨绸缪提前做个了结吧。
这些天,她刻意的封闭自己,不去管闻子澈、尹萱的那档子闲事;也不去打听尹历的病情,就这样遗世而独立,日子虽然自由自在,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寞空虚冷。
很多事情,并不是忽略就可以当不存在的,尹容明白。
而事实上,她猜的也没错,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情逸致看着她这样潇洒地挥霍剩余的人生,非得给她添点堵的。
就在尹容安置处理好自己的财产款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时候,离她搬进度假村也才不过一个月出出头的时光,尹容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闻子澈。
“看样子你很悠闲嘛,日子过得不错?”
“托福。”尹容不是不惊讶,但是这些天的平静日子让她多了一份沉稳,倒也没被他吓到。
闻子澈脸色不虞,尹容太平静了,带着几分死气沉沉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平静,让他不满亦不安——虽然,他说不出自己为何不安。
他皱着眉靠近尹容,细细的打量她的眉眼神情,却无趣的发现,她是真的安之若素。
而他讨厌他这个样子,见自己的出现不能让尹容的表情有所松动,便干脆摸了摸鼻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似真似假的抱怨,“前些天还主动对我嘘寒问暖为我暖床,现在看到我就像看个陌生人了?容容,你忒无情。”
尹容只是淡淡的笑笑,“我的目的你还不清楚吗?既然反正你都没意思要将尹萱娶进门,我何必继续糟蹋自己?”
闻子澈表情一变,随即他又笑了,“你就知道我真的不会娶她?也对,我怎么可能娶她,可是让她接替你的位子……”
“那也是你的事。”尹容垂下眼睑,完全无视闻子澈恶意的挑衅,一副对一切无动于衷的样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以前想不通,但也不会永远都是傻瓜,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做了好事又如何,问心无愧又如何,别人不承情,自己到头来还不就是一个傻瓜?
尹容心里一痛,更是懒得去理会闻子澈了。
闻子澈眯起了眼睛,不知怎的,他看到尹容今天这个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她的气色明明比之前要好,心态平稳,这对她的病情来说明明是有好处的,他虽然时时刻刻想着报复整治她,但也没想过要她快点死——闻子澈觉得,那是因为他想让她活着多受一点折磨,而不是他舍不得。
可是,现在的尹容,却笼罩在一片死亡的阴影里,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分明,但尹容自己对此却丝毫一无所觉,甚至安之若素。
闻子澈有点慌了,可是尹容完全注意不到他的慌,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就像一口早就枯了上千年的古井,什么都不能让她动摇了。
“这么说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闻子澈脸色已经有点难看,“大概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宝贝妹妹正在外面大哭大闹说我不娶她放着闻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都是因为你呢。”
尹容忽然一笑,“你说这些来给我听干什么?你觉得我会在乎?以前是我想不通,我把他们视作亲人看不得他们受罪,可现在呢,我只不过明白了,我认为的砒霜,却是他们心中的蜜糖,既然如此我又何必?”
说着,她似笑非笑起来,“你跑来说这番话,就为了激怒我吗?那就大可不必了。”尹容移开目光,淡淡地开口,“人世间的种种,我早就不在意了,我反倒觉得,我以前怎么就那么看不开,那么可笑呢。”
她在笑,可是笑意未达眼底。
闻子澈不知怎的胸口一阵窒闷,他看着尹容,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让他不知所措。
但在尹容回过头来,用平静无比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但他此时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说话的欲望了,直接站了起身背对她,尹容也不说话,好整以暇的等着,等了许久,闻子澈说,“有时间的话去看看尹历吧,这一个月他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就在这几天了……”
到最后,声音已经小到听不见,而他没等尹容开口就疾步走了出去,一直没敢停留,一直等到出了度假村的别墅区,闻子澈才停了下来,发现自己背心全是冷汗,就连手心都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他并不是那么好心的来通知她尹历的消息,可是面对刚才那样异常的尹容,他根本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到现在想到她平静无波的脸孔,胸口还有挥洒不去的窒闷和害怕。
尹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闻子澈离开前的话她都听到了,虽然他说得很小声,可她还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尹历快要不好了。
尹容跌落在地板上,将自己团成一团瑟瑟发抖,尹历不行了。
在那天见过尹历,坦白了一切关于麦甜的事之后她就知道,尹历的日子不多了——那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固然当时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可是郁结于心,他不可能放得下心里的无边苦闷。
尹容明白,可没想到会那么快。
更加让她痛苦的,是这种时候,她不能陪在尹历身边——尹历说过了,不想再见到她。
尹容想,尹历不会明白,对她来说,这世界上杀伤力最大的就是尹历的这句话,不仅让她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容身之所,也让她了无生趣。
垂下眼睑,尹容放纵自己无声的哭泣,此时此刻,痛彻心扉她却只能宣泄以眼泪。
而那天之后,尹容的生活再次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她甚至不记得是过了多久,她收到了尹历去世的消息。
消息是尹致辉传来的,那是凌晨时分,天还黑着,尹容刚从噩梦中惊醒就听到手机铃声大作,然后,她听到了那个消息。
尹致辉用一种沧桑沉寂的声音告诉她,尹历去了,让她回家参加葬礼。
尹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而尹致辉也没心思等她的回答,儿子死了,他来不及伤心,却还有一大堆后事等着他去处理,所以他压根没有发现尹容的异常。
当时尹容想,原来尹历没有告诉他们,他不想再见到她了么?
虽然是这样想,可她在麻木了片刻之后立刻换了衣服开车到了尹家,只是到了门口,她却又怯步了。
尹历说过,别再见了。
那几个字,自从尹历说出口之后,就像一把刀一样悬在尹容的脖子上,此时她分外觉得那刀已经割破了自己的肌肤,让自己痛得想哭想叫。
可她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眼睛也干涩的又红又肿,可是,就是再也流不出眼泪。
尹容呆呆的望着那扇门,她想进去,却不敢进去。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她车窗的玻璃,尹容一惊,回过头来,却看到是程哲。
尹容立刻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去,“你怎么在这里?”不开口还不要紧,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简直就像个濒死的人一样沙哑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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