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男不女?”
耶律华愕然,他简直说不出话来,声音干涩地开口,“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怎么能这么想她自己?
“我会想的不止这些,”孟诗望着面前洋洋洒洒的大雪,目光如水一般平静。
“殿下,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
如果说嬴抱月是以绝对的坦荡和温柔去面对这世上的恶意,那么她就是完全与之相反的人。
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世人。
比如她怀疑过耶律华有什么不良癖好,专门喜欢不同寻常的怪人。又比如耶律华其实本身喜爱男子,可身为王族有传宗接代的义务,才会选择她作为替代品。
“殿下,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孟诗一边向上爬,一边将心中那些阴暗的猜测倾泻而出。
“阿诗,你……”
听着孟诗吐露的只言片语,耶律华心中惊涛骇浪。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沉下来,所有情绪化作一块硬石压在心底,生硬地开口。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是想通过抹黑自己来劝他放弃吗?
孟诗摇摇头,“殿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人。”
她虽从来没想过嫁人,但也明白女子嫁人应当门当户对。
她并非想标榜自己视金钱地位如粪土没有高嫁的念头,而是她明白,不同地位的人,其成长环境不同,很难走到一起。
耶律华虽经历过宫廷斗争,也算历经坎坷阅人无数,但他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平民女子和王宫贵族之间的情爱,听上去是很美。但如果真的成真了,她不为人知的内里被掰开,只会是一片污秽。
“殿下,”孟诗平心静气地开口,“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耶律华眯起眼睛,眸光冷下来,“我知道。”
如果孟诗想靠这点情报就让他知难而退,那也太小瞧他了。
孟诗目光闪了闪,语气肯定道,“你找人调查过我。”
耶律华僵了僵,随后坦然点头,“没错。”
在孟诗被封为北魏继子前,北魏王宫的情报司早就调查过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把她的过往翻了个底朝天。
他出于私心,不但全程参与了调查,还更深入调查了很多情报司原本不会去调查的隐秘。
可以说除了孟歌之外,他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孟诗过去的人。
“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那我向你道歉,”耶律华一字一顿道。
“怎么会?殿下,你太抬举我了,”孟诗摇头,王室要用人,自然要先调查对方的身家背景,耶律华的所做所为没什么不妥。
“既然殿下你什么都调查过,那应该知道我从十一岁开始,都做了些什么。”
孟诗淡淡道。
耶律华皱起眉头,“如果你是觉得你杀孽太多,我和你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他十岁就开始剿灭马贼,十三岁时就开始上战场,所杀的人到底有多少,他甚至都快记不得了。
“是吗?”
孟诗笑了笑,“那么殿下,你知道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吗?”
耶律华愣住。他虽知道孟诗杀过很多人,但一旦涉及到最初的这个问题时,就进入了他的盲区。
有关孟诗的情报,大部分都是在她成名之后才留下来的。
孟诗早年间的一些经历,大都不为人所知。
察觉到孟诗笑声中的不同寻常,耶律华的声音僵硬起来,“是谁?”
“是我的第二任养父,”孟诗平静道。
更准确的来说,是她和孟歌的一位远房叔父。
当年在山海关城城破之时,林抱月给她和孟歌安排的养父母身亡。她拒绝了大司命提出将她和孟诗送给世家收养的提议,选择恢复修行者的身份,前往南楚稷下学宫求学。
一路上颠沛流离,她和孟歌孤女的身份惹来不少宵小的觊觎,孟歌更是因在梳洗之时被乡间闲汉偷窥患上了心悸之症,那时她才意识到没有长辈的庇护,女子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有多难。
碰巧就在那个时候,她们在南楚遇到了一位流落至此的远亲。
那个人是她和孟歌生父的堂弟,在秦帝国时期被拉壮丁征到南楚当兵,后来帝国破碎之后军队也溃散了,他害怕跑回北魏又被拉上战场送死,就干脆留在南楚当了个小贩。
因孟歌长大后的容貌和她们的母亲酷似,在大街上碰见时他抓住孟歌叫嫂子,孟诗还以为遇上了疯子,正要推开此人之时,却从对方相貌中看出了和她父亲的几分相似。
“后来呢?”
听着她平静的叙述,耶律华浑身发冷。
他乡遇血亲,本该是让人高兴的事,但他却从孟诗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可怕的预兆。
“后来?”
身上落满了雪花,孟诗在石阶上站住脚步,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
“也没什么后来,你不是已经知道结局了么?”
孟诗淡淡道,“他要收养我和小歌,我一时昏头同意了。”
当时她尚未在稷下学宫中混出名堂,自立门户遥遥无期,她以为有这样一位长辈在,至少能给孟歌一点安全感。
再然后,不过是恶俗的故事。
“后来他喝酒赌钱输光了家产,将我和小歌卖到了花楼。”
“然后我就杀了他。”
耶律华停住脚步,望着孟诗的背影。
他死死握着拳头,手背上浮起青筋,“你……”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些事来?
“嗯?”孟诗眼角余光向后瞥了一眼,但怎么都看不见身后之人的表情,她只能作罢,呼出一口气。
“别担心,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老家伙还没那个本事强迫她。他先将孟歌哄骗去了,然后又以孟歌得罪了世家公子被人弄到了花楼为借口将她也骗去,她心急如焚赶到花楼见到孟歌后,他就和事先合计好的老鸨喜笑颜开地关上了门。
“这可是难得的双胞胎姐妹花,一定会有大官喜欢的。”
“另外那个不是女娃吧?你这老货是不是在骗我?”
“嗨,等下迷晕了把衣服脱了你就知道喽!”
熟悉又陌生的调笑声在门外响起。
只可惜她已经不再是五岁时的孟诗了。
就在那人以为万事大吉搓着手向老鸨要钱的时候,她一剑劈开了房门,将剑尖扎入了男人的胸膛。
在被刺穿之前,那个人攥着她的剑刃苦苦哀求,赌咒发誓说他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只要她放过他,这辈子他都会视如己出地好好待她和孟歌。
但她没有再听他的话。
她一剑刺穿了此人的心房。
那种杀人的触感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太子殿下,”孟诗淡淡道,“那一年我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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