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活与死的界线并不是在于能不能走动,比如陆思齐,能走能路还能吃,却是一个死人。
而震胖在这医院里被困了这么久,却依旧什么都不知道,执着于出去,通体冰冷,脸初看时只是油光,可细看之下却是和那祭坛吐出来的活尸般的滑腻。
虽然他并不食香,可我也感觉不到他体内血液流通,更闻不到活人的生气,反倒有一种古怪的腐烂气息,像是淤泥,又好像块冬日里冰冻的肉。
他确实死了,只是他的阴魂还困在身体里,没有离开,尸体和何翠苗的一样不会腐烂,但他对外界的东西没了感触,大概也是死了吧。
震胖似乎被我吓到了,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阿独立在我肩膀上,发出悠长的低叫,我捧着那盆花,反手从背包里抽出小刀,对着震胖的胳膊重重的就是一刀。
最近体力活比较多,我力气大增,一刀下去,深可见骨。
我划得慢,可震胖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痛,看着刀身一点点拉过他的胳膊,然后露出内里腥红的肉,黑色的淤血涌出,却并没有滴落。
刀抽离后,那伤口就开始慢慢愈合了,速度虽然慢,却比何翠苗那具尸体快上许多。
这里离尸巫近,所以生机也旺,伤口愈合自然要快。
震胖被自己身上的伤口所震住,双目失神,却依旧喃喃的道:“我要回去的,我不回去怎么行,谁来给她摆花,她喜欢新鲜的花,香味重些的,可以冲散她身上的味道,我一定要回去的。”
将刀上的血擦在他衣服上,我转身就要离开。
“云清。”震胖突然朝我大喝一声,双眼里带着决然的看着我:“你可以让我多活一天吗?就一天?一天不行的话,你可以让我回酒店吗?或者你让我出去,我打几个电话安排点事。震哥求你了!”
他因为自己的死,失神的坐在地上,话音一落,翻身跪了起来,对着我重重的磕着头。
我侧身避开,从包里掏出几粒安魂香给他:“我不知道你出去能撑多久,尽力吧。”
震胖虽然将我骗去了酒店,又骗我到了这精神病院,可我们当同学时,他对我算是不错的,他已经将自己搭了进去,我现在也不想计较了。
告诉震胖将安魂香含在嘴里,不要说话,我抬脚出了铁门,扭头再看他时,他却好像怎么也跨不过去,那扇门内似乎有无形的线牵着他。
来的时候,他虽然拉开了门,却并没有跨出门的界限。
内里似乎有着什么低吼的声音传来,秋风吹过门外及腰的杂草,草叶划过手背事着微微的刺痛,震胖一只脚抬起,却怎么也跨不出来。
我伸手拉他,却又好像重如千均,身子重得跟石头一样。
震胖眼露绝望,带着祈求的看着我,张嘴想吐出嘴里的安魂香,似乎想交待遗言。
也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缠来,瞬间卷住了震胖的腰,跟着用力一拉,震胖跟摔了个狗啃泥,却也摔出了医门外。
狂风突然大作,跟着那吼声越发的大。
我怕尸巫发狂,握着香正要引,却见顶楼窗户上一道矫健的黑影飞快的闪了,裹脚婆婆的那只黑猫冲到了檐之上,弓着身子对着地面,拉长着声音发出尖悦的叫声。
猫叫之声划破夜空,震得院外杂草中的老鼠瑟瑟发抖的朝外爬,连长蛇细虫似乎都感觉到了惧意。
那个佝偻的身影从楼道里下来,一步步朝院后的荒地走去,背对着我,似乎还在咳,却又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走。
院门被风吹得重重的关上,医院内狂风大作,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听得到猫叫和低吼声交缠,在呼呼的风声中听得并不真切,院墙和铁门都在晃动。
一只胳膊将我搂了过去,同时一脚将地上的震胖朝后面踢去。
也就在那时,整座医院所在的地方突然晃动,跟着那医院的院墙和那只黑猫所立的住院大楼都朝地底沉去。
我猛然想起裹脚婆婆说这间医院是她特意从地底升起的,想走过去看,却被墨逸紧紧拉住。
只是眨眼间,那只发出尖悦叫声的黑猫也淹没在荒草之中。
放眼望去荒草连天,好像那间医院只是我夜中一梦,而震胖却趴在不远处的地上,呜呜的低泣。
我推开墨逸搂着腰侧的胳膊,伸手抚了抚肩膀上吓得浑身僵硬的阿独,这才掏出手机瞄了下时间,然后递给地上趴着的震胖:“安排后事就快点吧。”
震胖接过手机,急急瞄了一眼信号格,然后惊喜的开始拨电话,电话接通后,脸上全是狂喜的吐出了嘴里的安魂香。
那手机是新的,我要不要都无所谓,带着阿独,不理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墨逸,朝着我来的方向走去。
“他是用来换胡赫的。”墨逸却依旧漫步跟着,似乎在与我聊天:“当年云娥的神魂未出尸门,就是被尸巫困住,云香亲入尸门找到了云娥的神魂,养在体内,却因为她献祭了尸巫再也出不了这间医院了。她想出去,就得有人献祭,你那个同学代替的是被你带走的胡赫。而你来找的那个人,代替的是云香。云清,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当初你带胡赫离开时,就注定震胖离不开了。”
脚下不停,听着身后震胖打电话让人去酒店对面的树下面每天送一捧花,要新鲜的百合,每捧六朵,每天都要换,绝对不能停,他帐户的钱够买好多好多百合花。
我愣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来,震胖那酒店对面的树下,埋着那只人面蛛,震胖与她似乎有些异样的情谊。
他第一个电话,居然不是打给他爸妈,不是叫人来接他,却是交待这么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果然,情爱误人啊。
走出荒地时,齐楚的车还停要路边,我直接上车,却没想墨逸也跟了上来,很自觉的坐在副驾驶,双眼在我手腕间瞄了瞄:“你不该一个人出来的,至少得跟齐楚一块,有他在,会护着你。”
“云香就算出了医院也成了一具活尸,所以你才不敢让她给云娥用香?”我打着火,挂档时瞄了一眼墨逸:“府君果然是狠心之人。”
一旦有所威胁,绝不留情。
云香我只见过几次,但她用香之术高于我,所以我并没有发现她身体的异样,却没想到,她居然早就死了。
清河第一次提及云香时,我就该想到的,他先是说云香还活着。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说,云香是死了的。
我扭头看着震胖,他急急的跑过来跟了上来,将电话给我道:“我先跟你出去,再打个车回酒店。”
他想得倒美,就算我肯放过他,墨逸肯吗?
一路三人都无话,墨逸目光不时落在我手腕,和那盆带出来的花上,手指几次想去抚花瓣,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指尖还未触到,开得鲜艳的玫瑰花立马全部收拢,下面绿色的苞叶都拢了上来,死死的护住里面的花瓣。
“巫纹啊……”墨逸低叹一声,瞥着我腕间的玫瑰:“依旧不让我们这一脉的人碰。”
天帝一脉灭了巫族,没想到一盆带着巫纹的花都对他也有着戒备之心。
路上我打了电话给杨姐,到环城高速时,陈名开着黑牌的越野在等着,我将震胖交给他,让他去圆了心愿,然后带回研究所。
“一定要带他回来,他是解开活尸的关键。”我当着震胖的面,交待陈名,更是沉沉的看了震胖一眼警告他。
就在我开车要离开时,震胖突然朝我道:“云清,对不起。”
说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朝我道:“这些事情李琼知道的比我多,你有什么都可以问她,她不是被你们带走了吗?其实酒店主要都是她在打理,我只不过挂个名挣点钱。”
说到李琼,我想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是那个戴着美女蛇皮,变得千面风华的女同学。
在震胖酒店时,就被墨逸带走了,后来我们更震惊于人面蛛的事情,就连布澹尘帮我换面貌时,说没有美女蛇皮好用,我脑中闪过李琼,却并没有多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会震胖以为自己死了,却只提起这个,我才猛然惊醒,盯着副驾驶的墨逸。
当初他不只带走了李琼,在人面蛛的地下室时,还带走了许多骨灰坛,而且他当时似乎情绪很不对,让我和齐楚他们先回去了院子,他自己在后面处理一些事情。
这会想起来,处处透着古怪。
陈名将震胖带走了,墨逸却任由我打量。
我拍了拍方向盘,朝墨逸沉声道:“府君答应我解了布家的制偶反噬,有李琼在,也不怕找不到布家,府君为何要隐瞒?难不成言而无信?”
胸口有团怒火在涌动,墨逸就这样看着我四处着急找布家人,任由布澹尘昏迷,任由我心存愧疚。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许多事情,捡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漏,却还装着爱我护我的样子!
墨逸却似乎感觉不到我的怒火,手指弹了弹,朝我挑眉道:“那是以前答应的,现在你认为我还有必要承认吗?按我们谈好的,一场欢爱一个条件,你想要李琼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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