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魔王重苍陨落后, 魔域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动荡,随即在大长老达谶的雷霆手段下重新安静下来。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魔域的权力体系,类似西周诸侯制度,一百二十个城池往上到十大主城,再到直辖于魔王的王城, 层层供奉, 以获得魔王的庇佑并得以生存, 相较于西周时期软弱无力的王室, 以强为尊的魔域将这个制度轻而易举地延续了下来, 其间也不乏意图篡得尊者之位的人,但毫无意外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强大的武力镇压。
一域最强者并不想搭理整天找麻烦的小鱼小虾。
更别说每个魔王都有着二十人亲卫队的标配和手底下无数的魔兵魔将,大部分时候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能惊动亲卫队都能让那些人吓得神魂俱丧,而达谶之所以能算计了重苍,是因为他本就是亲卫队中最受重视的人之一。
近水楼台先得月。
就像是没人想到达谶身体里的魂已经换了个一样, 没有人想到身为重苍左膀右臂的达谶会突然动手, 并成功地杀死了魔王, 即便是没被规则加冕,也照样以强大的武力和血腥的手段令魔域臣服。
甘呈有些唏嘘, 角色调换一下, 那便是封幽诃突然背叛了重卿,而后成为魔域的统治者,包括重卿甚至重苍在内的所有人大概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失了本有的刻于骨血中的忠诚,但她再清楚不过。
因为和她一样, 顾明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也正是因为这点,甘呈对顾明珠的忌惮就又多了一分,她不清楚顾明珠从前是什么性格从事什么工作,但能够适应魔域堪称残酷的生存法则,从一个最起码接受了最基本生命教育的现代人走到现在的地步,这样的心性手段让人心惊。
看着隐藏在夜幕里的宏伟王城,甘呈轻叹了口气,转身踏进了无声无息运转的法阵,封幽诃在一边解释,“这是通往王宫禁地的阵法,当年王陨落之后,王宫便被整片冻结了起来,在主子回归之后,我们才重新打开了前往王宫的通道。”
“你说重卿离开了十二年?”
“是,十二年没有音信,直到十年前接收到主子自蓝田域的传讯。”
甘呈皱眉,重卿被她从元家带出来的时候,也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那其他的时间呢?难道都游荡在时空乱流里?算了,总归是不好的回忆,还是不去深究的好。
通过传送法阵,两人出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封幽诃熟练地点燃绿油油的荧火照明,一边引着她往一面雕刻着狰狞异兽的墙壁走去,两人在离墙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甘呈探了探,有无形的屏障强横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封幽诃似乎已经对其早有预料,“尊者,这是先王魔种的力量,这片时空被冻结之后,除了主子没人能……”话说到一半噎在喉咙里,平日里笑眯眯的狐狸眼惊愕地瞪大。
完整的坚固的屏障上被白色火焰安静地烧出一个标准的圆形洞,那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直到能容纳一个人的大小才停下,甘呈勾勾手指收回意犹未尽的白凰火,偏头,神情疑惑,“怎么?”
喉头动了动,封幽诃硬生生咽下未完的话,把自己噎个半死,“……没什么。”
尊者就是尊者,怪不得能成为主子的师父。
“走吧。”见他微有愣怔,甘呈索性提步走了进去,封幽诃从这么多年第一次进入王宫的不敢置信中回神,赶忙跟了上去。
真正进入了王宫的范围,又有重苍的冻结能力在,甘呈毫无顾忌的放开了自己的神识,一遍扫过之后,王宫大致的地图就浮现在脑海里,那被火焰燃烧过的断壁残垣,那尸骸被清除后孤独屹立在地上的兵器,那被法器蹂.躏后墙壁上留下的深刻痕迹,都将那时候的恢弘悲壮冻结到现在。
看到这样的王宫,曾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的封幽诃沉默下来,他不敢想象,当重卿回归时一个人走在这样死寂的王宫里,是怎样的感受。
甘呈的神识越过高耸巍峨的主殿,越过宏伟奢华的寝宫,越过杀机凛然的钉骨柱,越过明显精心养护的花草景致,最终停在一座悬停在半空中的精美宫殿,她开口,“你对先王后了解多少?”
“并不多。”
“嗯,”这不出甘呈的所料,她继续道,“你到王宫的藏书室去,将里面剩下的东西全都拓印一份带出来,我去飞羽殿。”
“尊者……”封幽诃罕见地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南云逸和主子的事情,却见她摇了摇头。
“我都知道,去吧。”
“是。”
虽说主殿才是两人居住的主要场所,但飞羽殿是南云逸后来养病的地方,留下有用东西的可能比较大,不过虽是这么想,在一进来就看到了整排整排的书架的时候,甘呈还是吃了一惊。
不管是蓝田域还是魔域,都习惯于用玉简代替纸质书册,久而久之,书册也就变得不怎么珍贵了起来,但南云逸这里,却是满满的纸质书册,她随意挑了本以灵力控制着翻看,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满页的诗,写思乡愁绪的,写爱侣爱意的,写柔肠百转的,唯独没有关于自己儿子的。
甘呈:……爹娘眼里只有对方,这么一看重卿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在不破坏原有状态的前提下,她飞快地将所有的书册拓印下来,却很遗憾地没发现任何和飞羽域血脉有关的东西。以神识一寸一寸搜索的时候,却无意间触动了床角的一处禁制,她眼睛一亮,弯身于床榻内侧捡起了一条掉落的巾帕。
白凰火在掌上薄薄地覆了一层,她以手轻轻拂过,那巾帕就顺势燃烧起来,乳白的光晕从巾帕上蔓延开来,化作一片轻羽,上面线条奇怪的字体一闪而逝,而后轻羽飘然落地,“当”地一声凝成了白色珠子的模样。
不认识飞羽域的文字,但过目不忘的能力却将那笔画牢牢记住,甘呈看了看脚下晃了两晃静止不动的不明白色珠子,犹豫一下将其收了起来。
既然是南云逸以飞羽域的法子保存起来的东西,说不定也会有用才是。
而在珠子落地的同时,距王宫废墟千里之外的血色熔池中,浑身被黑色雾气包裹的男人眼皮忽地一颤,没有动作,却加快了功法运转的速度。
他的旁边,通体漆黑气息危险的长·枪上,盘旋游动的暗紫色龙纹,悄然睁开了眼睛。
……
暗夜深沉,大长老达谶的宫殿中,却忽地亮起点点荧火,不出片刻,整座宫殿便灯火通明起来,有身子妖娆步履匆匆的侍女敲响顶头上司的房门,语气急切。
“幽!有人闯入王宫!”
未等她重复第二遍,紧闭的房门就突然打开,脸色不好的侍女幽出现在来人面前,灰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冷漠,“怎么,那些魔卫的眼睛瞎了吗?”
来人被她的威势所迫,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幽冷哼一声,足尖一点跃上屋顶,和其他的侍卫队长汇合,美艳妖娆的脸上一片寒霜,妩媚的声音带着杀机,“怎么回事?”
和她同属一级的莲娇滴滴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别这么生气嘛,最起码,等抓到人后再扔进万蛊窟好了。”
幽冷哼一声,“现在王不在,出了岔子谁担得起,快些解决了,莫惊动了亲卫大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松懈的侍卫队长们立刻严肃了起来,惊动了亲卫,即便是他们这些队长也轻易逃不了责罚。
短暂的安排之后,几人化作黑影飞速消失在各个方向,幽看着紧跟在自己身边的莲甚是烦躁,有她在这里,他轻易不能跟尊者联系了,不过以尊者的实力,脱身应该不麻烦。
但为什么尊者会突然到了达谶的宫殿里?若不是他反应迅速,自己的钉子就被发现了。
为什么?甘呈觉得,那颗珠子应该知道。
她站在风格硬朗类似宽阔的书房的地方,看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对粗壮尖利的魔角沉默,当她收起那颗珠子的时候,竟然被直接拉到了这个地方,这是哪里?魔角不是魔族力量的象征吗?为什么会有人能明目张胆地将最起码十一阶魔族的魔角当做装饰品?
书房里一片静寂,甘呈试了试将自己的神识放出去,却仿佛被什么阻碍了一般陷入了软绵绵的粘滞状态中,不得已将其收回,却在下一刻听到了来自门外逐渐靠近的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甘呈警觉地给自己加了几层隐身术,却仍觉不稳妥,正准备试试能不能撕裂空间,就听到外面隐约有声音传来。
“王不允许进入书房……”
“但是闯入者说不定在里面。”
“属下需要征求亲卫大人的同意。”
“快去!”
甘呈听着,察觉到外面的人似乎正按捺着等待所谓亲卫的到来,一时间有些无语。“王”“亲卫”,这个时候能被这样称呼的,除了顾明珠也没别人了,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来了他老家,不过南云逸这个先王后究竟和顾明珠有什么关系?
来不及细想,等亲卫来了,甘呈说不定就要动手,到时候就不一定能掩饰住自己是蓝田修士了,万一把麻烦引到重卿那里,她当师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这么想着,她转身,试图从书房中发现什么机关阵法。
然后她真的找到了。
整个屋子以那对蕴藏着可怕力量的魔角为阵眼布了个网罗大阵,偏偏其下的椅子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甘呈十分利落地拿火开路,一步踏出空间微微扭曲,她的身形就消失在书房中,让姗姗来迟的亲卫们扑了个空。
极度空旷宽广的封闭式洞府,没有任何光源,幽暗压抑,放眼看过去,仿佛有狰狞的怪兽时刻会从黑暗中咆哮而出,以獠牙啃食脖颈,以利爪撕裂身体,甘呈仅仅在这里呆了几分钟,情绪的黑暗面就翻腾而出,让她忍不住握紧了现身的长剑。
这片黑暗,简直是负面情绪的狂欢。
神识的桎梏在这里消失无踪,她远远地放出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她轻轻踏出一步。
足尖落地的瞬间,似是有龙卷风从脚下呼啸卷起,以甘呈为原点,将那片黑暗席卷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纷杂的看不清的色彩和形状,仅是短短的一瞥便让人心中烦闷堵塞。
甘呈难受地皱了皱眉,那突如其来的泛起来的情绪让她很纠结很痛苦,但这不是她的情绪,她知道。
整片天地间,忽地有青年声音微弱却坚定地响起,从几不可闻到清楚明晰,一遍,停顿数秒后又是一遍,她听着熟悉的他的声音,心底一颤。
“我不是达谶,我是顾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顾明珠上线,如果他表现的太坏了,那是我没写好,嘤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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