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有一点凉风,连空气都是凝滞的。
里头波云诡谲地涌动着风波,让人感觉到有些恐怖,一旁的侍从侍女都退得老远。
花厅里只剩下霍安、谢元慈、阎孟林和沈卫青四人。
极为自然地坐在左右四个位置上,霍安的左手边做得正是沈卫青,此时的她正捧着盏茶,偶尔抿上一口,然后静静瞥了一眼沈卫青。
而沈卫青的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眉眼都挤在一起,微垂着头,整个人都有些颓唐又痛苦的样子。
谈判一事,谁先着急,谁就输了。
秉承着这个原则,霍安心里越是焦急,面上越是半点破绽都不露出来,就这么静静地在一旁等着,偶尔和谢元慈对一下眼神。
安静无声的环境,对她来说是考验,对沈卫青来说,更是考验。
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沈卫青似乎最终做好了决定。
他抬起头,眼里已是挣扎之后的坚定。
“我知道,我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许大人曾对我有大恩,忠义难两全,此事不求司主大人未来保我一命,只求绕过我阖府家人”
霍安眉头微挑,哼了哼,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沈大人到底是瞒了什么?竟然这样紧张,‘贪污枉法,欺上瞒下,纵容瘟疫’这样的大罪你们条条件件可都干下来了,手上难道沾染的人命还少吗?”
“刚都不见你有半点恐惧,如今整个人抖得和筛子似的,怎么,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情?难不成,你们还能对郡主下手不成”
沈卫青咽了口口水,脸色煞白煞白的,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一股凉意直袭天灵盖,霍安不敢置信地转过头,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从头到脚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心底冰寒一片,这‘蓄意谋害’和‘袖手旁边,乐见其成’,结果或许一样,可过程是全然不同的,一个是人祸一个看天意。
她有信任燕宁躲得过这并不被刻意眷顾的天意,却不确定这毫无准备而来的人祸,她是否能躲过去,尤其身边就带了一个阎清风和燕圆月的时候。
手微微颤了颤,若只是放任自由,任由事态发展,燕宁多半没事,可若是蓄意,也不知道她身边就带了这么点人,能不能挡得住。
下意识看向燕宁的亲舅舅,这个时候,亲人的反应是最直接的。
谢元慈脸上一片冷介,眉头紧紧锁着,声音里头带着压抑的怒气,“说清楚”
“这事我原也是不知道的,有些事情,许大人只会交给伍大人做。我只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他们本来是想着对着韩柱下手的,用了一种慢性的毒药,下在了韩柱房间的茶水里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差不多在韩柱到达阳川的时候就能发作,届时药石枉治,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
“但不知道怎么地郡主出现在了韩柱房间里头,盯梢的人发现他们最后一同启了程,就回来禀报了,他们在说这事的时候,我正好去送文书,不小心听到了”
思绪转得飞快,谢元慈冷声问道,“你们下给韩柱的毒会传染吗?”
“不会”
霍安心下稍安,可瞧着沈卫青脸上的凝重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有些后怕的担忧起来,一定是还有什么他没说的。
果然,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他接着说道,“但盯梢的人回报,等他们走了之后,屋里头有两个用过的茶盏,另一只,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郡主用过的”
谢元慈抬起眼看向他,眼中的黑色浓得晕都晕不开,“所以,你的意思是,阿宁喝了许文和给韩柱准备的下了毒的茶水”
沈卫青闭上眼,豁出去似得重重点头。
猛地起身,桌上的茶盏碎成齑粉,谢元慈走到沈卫青跟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
袖子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一截因用力而线条清晰的手臂,“其他没交代的事情,你自己一五一十和阎孟林去交代,只这一件,我和你确认清楚”
“你们的人,已经明确看到那盏茶,郡主喝下去了吗?”
沈卫青被拎在半空中,干咳着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说道,“不曾...亲眼瞧见...,原话里头带了个好像,连...许大人...也都不确定”
霍安在他肩膀上重重往下压了压,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先放手。
谢元慈手上一松,沈卫青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她一个箭步上前,手扣着他的肩膀,眼中一片冰芒,“我问你,解药呢?这毒的解药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他这一趟像是从鬼门关前回来的似的,喘着粗气,艰难地回着霍安的问话,这事他是真的不大清楚,许文和一贯会更信任伍中平一些,这些事情,左都使很少插手。
阎孟林走上前来,看着满脸阴沉的霍安和谢元慈,现在看来沈卫青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别的更多的事情了。
往外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号弹向长空一放,划出一道银痕。
燕卫很快入了沈府,将沈卫青带了下去。
花厅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三人。
准确的说,除了他之外,剩下两人和入定没什么分别。
“现在怎么办?”
阎孟林直觉得心惊肉跳的,这个局面,他也没办法轻易去做什么抉择安排。
而燕宁此时的下落和安危,他们谁都不清楚,燕卫的奏报是三日一传的,今天收到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当时说他们在平和,如今在不在阳川就不得而知了。
就算不被瘟疫侵扰,可郡主到底有没有中毒也是未知的。
“你们先去回禀王爷,我现在回去蓟州,把她带回来,不管她有没有中毒,接回来让大夫看一下就知道了”,霍安不假思索地说道。
言罢,就转身朝着外头走去,脚步飞快,谢元慈急急拉住她,也只来得及抓住一只手,甚至差一点就什么都没抓住。
眉眼微沉着,把她拉了回来,将霍安整个人按在太师椅里头。
看上去,霍安的面色一切如常,可谢元慈刚刚抓住她的手时,那触手的冰寒和眼底的默然背后藏着的慌乱,无一不泄露了她心底的恐惧、内疚与自责。
“你先不要急,先等等,理清楚事情怎么处理再说”
霍安的面色苦涩,怎么能不急呢,如今蓟州城里情况不明,燕宁生死未卜,一想到都是因为她把燕宁一个人留在了蓟州,才惹出了这档子事,她就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秦倾之前给我来信过,已经派了人去燕宁身边,注意她的饮食安全,每日会请平安脉,算算人应该是在她身边的了,药王谷的人,肯定比一般的大夫强上许多。所以燕宁那里的情况比我们想得应该好上不少”
“等会先去找镇北王,与王爷交代清楚事情,最好劝住他留在幽州坐镇,以防幽州出现这样大的事情,各方势力从中做什么动作,虽然大概率是劝不住的”
“蓟州,你不能去。阿宁让你回来,最担心的,就是整顿暗度司的事情,这暗度司在许文和里头几十年,藏了无数镇北王府不知道的腌臜事,先查明,然后彻底调伏,不然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我会把阎孟林留给你,祝你稳定局势,拔了一个许文和,无异于除了一个暗度司,幽州城也相当于自断一臂,是最脆弱最千疮百孔的时候”
“幽州,绝不能乱,这事你们控好了”
霍安听他一点点安排下去,却唯独没有提到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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