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眸色加深,似是很仔细考虑了他的请求,随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我如果真的批了你的五十万两,你可能保证自此蓟州,再无水旱之灾”
霍安心中稍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在她们家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钱了。
“臣,不能保证,只能说尽力一试,只有五成胜算”,韩柱苦笑着摇了摇头。
耳畔是风掠过长亭的声音,霍安祈求的目光和韩柱平静的目光都投注在燕宁身上。
“这笔款,我批了,走燕家的私库,不从镇北王府出,霍阁主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你和谢元慈不是在处理钱财产业分割的事情吗,既然这件事,这件事就由你去筹措吧。”
良久之后,亭中响起燕宁轻飘飘的回道,韩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现在最重要的是,韩柱,我需要知道你的计划。若是我觉得可行,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不管是五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若是能买蓟州的未来,都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略带笑意的眼神看向韩柱,眼里一片清明和放松,似乎他要的不是五十万两,而是五两银子一般。
霍安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是在做燕家隐藏的产业和镇北王府的产业钱财的分割,分离出来的都算是她的私产,但现在清算盘点下来,也不过一百五十多万两,是她可以动用的。
而且她所图的那个位置的争夺又是个极烧钱的事情,尤其是养兵,这五十万两,可以支撑一支一百二十万人的军队一个月的战时所需开销,战场瞬息万变,多撑一个月就是多一份的胜算,她是将门之人,不会不知道吧。
何况,现在的蓟州全城十三郡加起来,也才二十多万人吧。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一脸盛怒的霍安,燕宁招了招手,算是安抚,很是狡黠地笑了笑。
她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看霍阁主到底还是少见多怪了,五十万两虽然是有些多,我也不是出不起,何况,霍阁主不是新送了我两万两金吗?你都帮我填了十二万两的窟窿了,剩下的,走我私库都行”
“我什么时候....”,霍安疑惑地看向她。
燕宁从怀中的荷包中抽出一张纯金的方形纸笺,韩柱也好奇地看了一眼,上头就两行短短的字,却看得他两眼微睁,这霍阁主居然这么有钱的吗,这怕是富可敌国了。
“‘两万金入府,送与郡主贺生辰。’你拿十二个字敲开了我风来水榭的门,不会转头不认吧”,燕宁抖了抖手中的纯金纸笺。
“你不是都退回去给我了吗!”,霍安立刻反驳道。
“蓟州榷场一开,边城一立,我允你在此地再开一座拥金阁,商税全免。这五十万,将以你的名字向世人公布,因为你拥金阁阁主不忍蓟州疾苦,联合燕北商会,捐了这五十万两工程款”,燕宁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说道。
霍安的暴怒一下子撤去,怀疑又谨慎地从怀中抽出她的金算盘,在韩柱有些惊讶的眼神中开始盘算起来。
手中算盘不停,霍安仔细想着,若是这次的赈灾工程款以她的名字颁布,那么不仅是为她未来入住内阁造势,更是为将来拥金阁在蓟州的门店打下好的基础,但凡蓟州人感念一二,那拥金阁的生意都不用担忧了,这十多万两银子,也不过是几年功夫就能赚回来的。
而燕宁也是个半点不肯亏的,用她的名义出资,也好堵了燕云其他十五州的嘴巴,为上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她的算盘,精着呢。
脸上一下子笑了开来,有些谄谀地看向燕宁,“嘿嘿,郡主,这买卖我做了,这十二万两我出了,那么韩大人不妨说一说,这个花了我们五十万两银子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工程”
审视的目光对上韩柱,她可没有燕宁那么浓厚的与蓟州的情怀,这五十万两里头有她的十二万两,她这个人惯是雁过拔毛的,若是要她拿出全副身家搏一把,也总要有一百二十分的成算,不然,不如不做。
“郡主殿下可知道南秦时候的郑渠?”
燕宁点了点头,直到现在,这座水渠还在造福关中。
这座郑渠建成后,引富有肥力的泾河泥水灌溉田地,淤田压碱,把关中的沼泽盐碱之地变为肥美良田,自此,关中平原,数万顷沃土,无旱无涝,一跃成为当时这一片土地上最为富庶的地区。
“郑渠我知道,《史记》有载,此渠修成后,‘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你想在蓟州修出这一座郑渠?”
霍安看了看韩柱,语气中隐有不赞同,天下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郑渠的神话也只适合在关中,盲目的搬越只怕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也不是。下官观察过,蓟州的两条主河,一条是洳河,源自上游北河,为自北向南的来水,但近年来逐渐断流;一条是泃河,是蓟州原生的河,为东西向来水,但水量不丰,且水位地势本就较洳河高上一些。”
“在泃河上游开放山泽,扩大水量,然后可利用地势,在鱼山西麓谷口筑起石堰坝,抬高水位,拦截泃河水入渠。同时沿途拦腰截断沿山河流,将冶水、清水、浊水、石川水等收入渠中,以加大水量。”
“随后利用依着鱼山山脉影响下,蓟州城西北高,东南低的地形,修建流经干渠,最后在注水入洳河。沿途水网密织,加强水利灌溉,同时,也可用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多年干旱下来,蓟州的地,早已不能适应农作生长了,唯有新水入河,才能换回蓟州的万顷良田”
亭中沉默下来,霍安和燕宁都在认真思考,虽然大胆了些,但韩柱的办法还是比较可行的。
霍安想了想,问道,“若是引地下之水灌溉,广挖井,向地底取水呢?”
韩柱摇了摇头,“不可,蓟州地底水薄,且连年干旱,城中本就水少,再向底下取水,毕竟也有二十万多人,只怕有地陷之危”
她继续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洳河断流,是因着北河改道,可是如今洳河河道均在,只是连年减流,近乎断流,若是在北河处设置一条堤坝,拦截北河水,让它复流到洳河之中呢?”
“也不行,北河多泥沙沉底,沙土漂轻,不坚实,其功不可就,若是在北河设立堤坝,迫使北河改道,那不过是重复百年前的浮山堰之祸,致使饿殍千里”
霍安沉默了下去,看来,只有韩柱的那个办法可以一试了,可即使是这唯一的办法,韩柱也说了,他也只有五成的胜算。
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燕宁抬起头,看向韩柱,“你研究这件事情多久了”
“二十年,远在我成为蓟州父母官之前”,韩柱如实回道。
事实上,从他小的时候,就坐在洳河旁研究这件事,洳河和泃河,他跑了不下万次。
燕宁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眼中俱是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五十万,算是我给予韩大人的信任,我将蓟州的未来,托付与您了”
这一次,他没有跪,只是红了眼眶,可一个七尺的男儿,浑身颤抖不能自抑,泪水打着转,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拱手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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