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燕怀远一把把她拉至身后,神色极为戒备。
远处一人踏水而来,一身黑衣,在这荷塘之中极为明显。燕宁安抚地拉了拉燕怀远的衣角,走至前方,等到来人飘到眼前,开口问道“阎清风,何事?”
燕怀远听到阎清风的名字,心下稍安,在一旁坐定,也借此颇为好奇地打量起阎清风来。
他以前在父亲跟前见过几次第一任‘阎清风’,人如其名,是一个极为风流恣意的人,可这一任的‘阎清风’,就像是尘封的古刀,扑面而来的森冷之气,让他这个惯常沙场杀伐的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或许,阿宁真的不知道,她所开启掌握的,是怎样的力量,刀这东西,用得好可以伤人,用不好就会伤到自己了。
阎清风的轻功极好,踏水无痕,只向一朵莲花借了借了力,就可以极为顺畅地在亭中站定,池中的荷花甚至只是微微颤了颤,连一片花瓣都没掉落,便是他怕也是不能做到。
燕怀远的目光从荷塘中收回之时,却见阎清风噗的一声跪在地上,“属下守卫二爷不利,请燕主责罚”
燕怀远呼吸突然凝滞起来,握着椅子的扶手微微用力。
燕宁身形一顿,略晃了晃神,沉声道“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阎清风微低下头,只继续说道“属下接到燕主的命令,亲领了五十燕卫,前往顺州,暗中保护二爷。”
他的呼吸有些起伏,沉痛说道,“回程之时在顺州城外,遭到了伏击,来人都是高手,虽身手较之燕卫有所不足,但目的明确,人数众多,只朝着二爷而去。属下等保护不利,让他近了二爷的身,伤了二爷,虽不在要害,但刀上淬了毒,虽然喂了解毒的丹药,但此毒极为霸道,此刻只怕余毒未清,人还未醒”
燕宁在书案前坐定,用袖子将双手遮住,衣袖之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却是极为镇定“人现在在哪里”
阎清风抬头看她,燕宁的面色冷厉,眉目之中都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是怒,好像是悔,又像是恨,极为复杂。
见燕怀远也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回禀道“属下担心顺州有乱动,所以一路上尽量封锁了消息,人已经送回来了,从后院送进来的,没有惊动别人,已经第一时间请了崔大夫过来,属下第一时间来回禀燕主”
燕宁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燕怀远,“父王,崔大夫是早些年跟随祖父的杏林圣手,有他在应该问题不大,现在照看二叔要紧,请您先去随园,女儿随后就到”
燕怀远也知人命关天,立刻起身。等到燕怀远走后,燕宁才看向阎清风,他的身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藏得极好,可她还是闻到了“你受伤了,燕卫可有损伤”
阎清风心中似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的燕主果然是极细致的人,他好像盼她发现,又盼她没有发现。
他跪得笔直,只回道“死十一人,重伤十八人,其余皆有负伤。此事是属下谋划不周,失了准备,累得二爷重伤”
燕宁蹙了蹙眉,伤亡很大,怪不得上一世她只等来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在她的生辰。
生辰真的是格外令人讨厌的日子,她就死在上一世十五岁及笄的日子,想到这里,倒有些好奇,上一辈子,秦倾赢了没有,应该是赢了的,毕竟秦倾和她不一样。
见他第一眼,她就觉得,果然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至少她的赌运格外的好。
燕宁摇了摇头,挥去脑子里发散的想法,有些自嘲地说道,“此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我托大了,本来所有的势力还未完全调服,燕卫蛰伏四方,你身边能用的人也不多,还要留下保卫幽州的人,我知你尽力了,错在我自以为是,狂妄自大,以为继位了燕主,就可以...”
阎清风还想听她说些什么,却见燕宁已是不再言语,并未就着刚刚的话头继续往下说。
碧水亭中沉默了一会儿,等到阎清风再看向她,燕宁眼中透着几分狠厉,喃喃道“倒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脱身,此时论罪无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补救。”
燕宁轻扣了扣茶杯,笑得有些冷漠,“既然大摇大摆地进了我燕北之地,就别想全须全脑地走出燕云十六州了。你刚刚说,他们没有命中二叔身上的要害,那是不是就是说二叔的生死其实他们并不能确定。”
见阎清风点了点头,燕宁突然笑了,盛夏的水亭之中突然带了几抹凉意,“我小时候听说先祖初代镇北王燕原平曾蒙药王谷谷主搭救,赐予了一瓶灵药,以天山雪莲和三十几位极名贵的药草制成,在先祖逝后便交由影主保管,据说可解百毒,当时既然影卫之主清风明月使随侧保护,那么清风你应该有喂二叔服用灵药吧,既然是用了灵药,那自然这些毒的也迎刃而解,无伤大雅了”
阎清风有些莫名,这什么灵药他见都没见过,听也没听过,又怎么喂二爷服下解毒呢
“属下不知...”
极为疑惑地对上燕宁的眼,突然如有福至般明白了她的安排,也随着笑了笑“确实是如此,幸好丹药喂得及时,二爷已经大有好转”
燕宁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既然是这样的好消息,合该让外头的人知晓才是,恰逢六月十七,是我的生辰,燕北小郡主过生辰,镇北王府阖府集聚,包括燕二爷在内。此次,父王要给我大办一次生辰宴,本郡主好像也很久没见过镇守十六州的各位叔伯了,这样的好日子,要给燕云十六州的大小官员都送一份请帖,要以这样的规格大办”
阎清风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想清楚她所有的安排和后续的影响。
他的脸色阴沉,极为反对,有些急切地说道“万万不可,若行此冒险之举,燕主您将处在极为危险的处境,以身为饵安能全身而退?”
眼前的人说得漫不在意,轻茗了口茶,好似之后的血雨腥风不是冲着她来的一样。
“若不是以身为饵,又怎么能够请君入瓮呢,我意已决,清风,燕卫于我,需要做的只是服从和配合。”
阎清风挣扎许久,最后拧不过她极为坚定的眼神,点头应是。
他只是影主,甚至连她的任务也完不成的影卫之主,何谈保护主人,这世界上应该也没有护卫需要让自己的主人以身犯险来弥补自己任务的失败。
真的该死,那些人,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燕宁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安排道“我会将送请柬的使者全部换成燕卫的人,到时候凡是接请帖时候有异样的一律严加查探,凡是亲自赴宴的官员,来之前查探清楚,尤其是带了随侍入席的,身份一定全部查明”
“查明之后一律格杀吗?”阎清风询问道,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激动。
燕宁摇了摇头,眼里却带上了一丝嗜血之色,但生生压下了,“不急,听说过一句话吗,秋后才好算账。坏事要做在明面上,捉贼自然也要拿脏,请君入瓮,自然是要把人放进来才可慢慢煮熟了。这一次,一定要让这些藏着的杂碎都清理干净了”
阎清风有些担忧,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问道“如果他们不中计怎么办?岂不是白费了燕主一番谋划”
“不会的,既然给了他们一个千载难逢一网打尽的机会,下毒也好,刺杀也好,调用军卫也好,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可以试一试真正靠近父王,靠近镇北王府众人的机会。毕竟,若是有一丝机会成功,那可就是千秋万代的功劳。”
手中的茶盖一下子扣到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何况,对他们的主子来说,此次也是埋伏许久,一击不中,严查之下牵连甚广,而且,无缘无故刺杀二叔,定有原由,我担心是二叔隐约察觉了什么,等他醒了再问吧。所以,这次即使对于我们来说,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事情,也是只有一次机会,即使我们才是做局的人。”
“等到生辰宴开始,摔杯为号,那些心怀不轨的,一律格杀了吧”
阎清风听她轻飘飘地一句话,里头带着满满的肃杀之气,他有些疑惑,似乎他的燕主的身上还有许多秘密,一点不像寻常的贵女,好像背负着极重的枷锁还有不断压抑的令他诧异地属于黑暗的气息。
见燕宁看向他,急忙回道“属下领命,我会调回十六州所有蛰伏的影卫,只有成功,不会失败,必定完成燕主所托”
燕宁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未来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此事非你之责,先去疗伤吧。我不是大度良善之人,却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弑杀之人,是我心急了,没有调服融汇所有力量就让你们去犯险,死伤的燕卫妥善安置了吧,从我这边出。你的伤之后请崔大夫也看一下吧,我先去看一眼二叔。你先退下吧”
言罢便起身转身而去,亭中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只有阎清风依旧跪着,脸背着日光,看不清神色,身上的血腥之气逐渐被碧水亭的荷花之香中和。
花香送到他的鼻尖,他突然想起关于她的记载,长于一池碧荷中的燕北金莲花。
可是这朵千娇百贵养大的‘金莲花’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辰宴见血,世家女子哪个不是动辄见血即晕的,珠光宝气的。
即使那天在地宫见到燕主,也是一身素衣,手上还流着血,满不在乎的坐在地上。其实,生辰
这样的日子,本该被人极为珍视的。
他的燕主,神秘而又淡漠地让人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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