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撕开了夏天的序幕,入了五月的盛夏,天就显得格外炎热起来。
幽州城作为燕云十六州内,除了北朝时候的都城西京城之外最大的城池,更是名震南北的镇北王府的所在地。
因此即使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幽州的街上也是热热闹闹的,何况相较南边,燕北的夏天酷暑难耐的天气倒是出现的少。
但还是有听说镇北王府的小郡主是个极不耐热的,每年夏天都极为苦夏。
王爷怜惜独女,将王府的整个翠湖都划给了小郡主,另将初代镇北王时候修建的风来水榭装饰一番,藏起了这位燕北最为尊贵的娇客。
传闻,相国寺的清远大师是当世得道的高人,在小郡主还未出生之际,就送了一句评语与镇北王府,“九秋风露金莲开,夺得千峰艳色来”,说的便是镇北王府在这五十年间迎来的第一位小郡主,燕宁。
诚然作为镇北王府的独女,这位郡主也确实是南朝与北境最为瞩目的一朵金莲花,世人纷纷笑说,大概是怕郡主受了红尘浊气浸染,王爷才在府中造了个瑶池养起了这朵金莲。
而此时的风来水榭却因为这朵燕北金莲花的沉睡乱作一团。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个儿就开始发热了呢,药呢,大夫呢,让人去请了没有啊?阿宁醒了没有啊”
出声的女子急急穿过莲池上的小径,头上的长簪因为急行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虽步履匆匆,但依旧保持了极为端丽的模样,一身天青色长裙在这荷塘之中宛若天成,倒是比一池的红莲还要娇艳几分。
后头跟着的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已经去请了,药昨儿就开过了两贴,因着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没惊动您,昨个还没什么,不知怎的夜里郡主烧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净是呓语,怎么也不肯醒,下头两个小丫头才急疯了,赶忙过来请。王妃您走的慢一些,仔细脚下,当心别摔着了”
本来谢嬷嬷还担心王妃这样子可不符合规矩和体面,一想如今王妃心尖尖上的小郡主还昏迷不醒着,便也聪明的没有再提,阿弥陀佛啊,这小郡主可要快点醒来平安无事啊。
水榭之中,有些吵闹的声音惊醒了满池沉睡的红莲,“你说这大夫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啊,要不我再把人提来再看看,我看人家厉害的大夫都是要施针什么的,这位先生还号称杏林圣手,不会是个坑蒙拐骗的吧”
少女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说完话立时提上剑就要冲出去。
边上翠绿衣衫的少女忙拦住她,“明霞,你别胡闹了,崔大夫是幽州城首屈一指的名医了,便是这一十六州都算上,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厉害的大夫了!你静一会儿,仔细吵着了郡主,既然大夫说了郡主睡一觉就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等一等再看吧,若是待会儿还没有起色,你再去请人来看看行吧”
两人还未争执出个结果,就听得一震清脆的啼哭声由远及近。
饶是谢明霞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也听得心头一跳,眉头一颤,突然安静了下来,如果说,这风来水榭里养着的小郡主是仙女,那这另一个怕是镇北王府独树一帜的小魔女。
“阿姐,阿姐。。。”屋内急冲冲跑进来一个嫩黄色的小圆墩子,小姑娘也就十岁不到的样子,肉嘟嘟的极为可爱。
刚刚两争执的少女急忙行礼,绿衣少女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圆月小姐,郡主刚灌了药,怕是现在还未醒转,您仔细些,莫打扰了郡主养病”
燕圆月扑在床榻之上,勉强够了半个身子压在被子上,看着上头躺着的少女哭得一抽一抽地,话也说不清楚。
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一听…姐姐病了…就过来了…呜呜,明华姐姐,可是阿姐什么时候醒啊…她平时去水里游一个来回…再练上一个时辰的剑…再坐在水榭里看上一个时辰的书…再不吃饭…也不会得什么劳什子的风寒的”
谢明华颇为头疼地看着这个小哭包,这病确实有些蹊跷,可她却不知道怎么说,这小哭包也是很让人头疼啊,毕竟也是她家郡主亲手养的心肝肉。
话说起来,镇北王府倒是有个奇观,男人都在沙场之上征战,大概有伤天和,多年来又少有女子降生。
但奇怪的是这一辈的镇北王所生的燕宁郡主与其弟镇北王府二老爷所生的燕圆月,是这镇北王府立府以来的唯二两个金瓜瓜,自是宠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因着王爷和二老爷军务繁忙,自小圆月小姐就是抱养在风来水榭,由着燕宁郡主一起照顾,因为是唯一的妹妹,自小两人关系极好,小郡主对这位小妹妹也是极为溺爱。
谢明霞看着小哭包一幅哭起来就不要停的样子极为无奈,这金瓜瓜她也惹不起啊,哄不好了,这怎么处理呢,我滴郡主啊,你还是快点醒吧。
正当两侍女都有些无措之时,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却缓缓睁开了眼。
小圆月是第一个发现的,立时抱了上去,哭做一个泪团子“呜呜呜,阿姐你怎么睡了那么久,吓死我了”
谢明华忙上去扯开她,捂住了她的嘴,给刚刚闹着要去提大夫的明霞使了个颜色,女子立时上来布置了靠枕,扶着燕宁坐了起来。
燕宁抚着头,微微眯着眼,有些不适应周边的灯光,揉了揉太阳穴,环顾了一眼四周,是她住了十几年的,熟悉的样子。
头疼的快要炸开,她一点点找回自己的记忆。
似乎缘启台开启之后,她就仿佛陷入了沉睡,睁开眼,就回到这里了。
那么黄泉之下的幽都冥府,那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真的,重生了?
所以现在,所有的事情果然如流风月所说,真的重新回到了三年前了吗?
她仔细地回想着,是了,上一世,三年前的盛夏,她落了一次水,受了一次凉,大病了一场。
燕宁紧紧拉住刚刚扶她起来的少女,嘴唇紧闭,眉头紧促,看着很是紧张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谢明霞的身上,是热的。
“明霞,你们太吵了?”
三人面面相觑,生怕再惊扰了她。
门口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王妃小心”。
刚刚急行而来的镇北王妃,在门槛之上一个趔趄,踉踉跄跄上前探了探燕宁的额温,轻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不是太热”
燕宁静静地感受着额头上的手,心里那些急躁的迫切的心情似乎突然平复下来,不对,母妃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难道她在做梦?
燕宁急忙拉了她的手下来,紧紧攥住,闭上眼感受,仔细辨别。
突然,病得有些身形萧索的人笑了起来,然后又似乎哭了起来。
镇北王妃愣了愣神,轻声问众人,“莫不是病傻了?”
众人也不敢搭话,只见她们的王妃用另一只手拂去燕宁眼角的泪,然后还低声呢喃道,这傻孩子怎么又哭又笑的。
“赶紧再请崔大夫过来瞧一眼,看是不是病得糊涂了,快去。”
燕宁扯了扯她的袖子,将整个人埋进她的怀里,然后呜咽着说道,“母妃,我没事,就是睡久了有些糊涂,不信您看”
随后漏出个脑袋,指着床前围着的人一个个说道。
“这是小哭包圆月,这是明霞,这是明华,这是谢嬷嬷,这是您身边的雅兰姐姐,而您呢,是我最好看最温婉最大气的母妃,我镇北王府的女主人,谢轻黄,看吧,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呢,就是有些累了,所以犯了会儿混”
她只是有些惊喜,有些后怕,有些...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围绕着她的,是活的母妃,是活的小圆月,是活的明霞明华,而不是满地的冰凉和让人几乎湮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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