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定势跪在地上,他能够感受到四周凶恶的目光。他想到了自己的哥哥,龙帝城为了拉拢陈白袍,便将他抓走。
堂堂昆仑山门主,被龙帝城如同碾蚂蚁一样的碾死。
只要利益所关,什么豪气干云,什么江湖道义,统统都是狗shi。而现在,自己这个昆仑山门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长孙吉然背着身子,露出决然的身影。
柳定势伸手慢慢拿住那把短剑,他知道今日自己就算不答应,也无法活着离开。他的脑海里面,回忆起当年和哥哥一起拜师昆仑山的场景。
当初正是长孙吉然为兄弟二人念昆仑门规:尊师重道,入孝出悌,虚怀若谷,秉持正义,不得恃强凌弱,滥杀无辜……
当年二人何等的心潮澎湃,觉得一旦加入名门正派,就能成为自己崇拜的那种山上仙人。隐世时访仙问道,出世时行侠仗义。
然而真正进入进去之后,方才知道现实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门派内争名夺利、兄弟阋墙,门派外势力倾轧,动辄灭人满门。
犹记得兄弟俩第一次执行门派任务,是暗杀一个已经金盆洗手的老前辈。由于这老前辈和昆仑有恩怨,但是他已经金盆洗手,老一辈不好出面,便让两个小弟子出手。
兄弟俩找到那位老前辈的时候,老前辈已经风烛残年,多年的老伤发作,生活无比凄惨。可是兄弟俩按照门派指令,不顾他跪地乞怜,不仅杀了他,而且还把他孙子也一并处理。
那个时候,柳定势就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在这个江湖,人人皆是虎狼之辈,只有你比别人更加凶狠,别人才会怕你、服你。后来兄弟俩以心狠手辣出名,更是因此被门主看重,收为亲传弟子。
其实这些年,经常夜半梦醒,想起儿时手持竹条要行侠仗义、誓杀天下恶人的场景,每每回忆起,他都会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之人?
柳定势将短剑拿起,在雪亮的剑身之上,他能够看到自己的一张脸,何等的狼狈。好似当年那个跪地乞怜的老前辈,又好似无数个死于自己手中的无辜生命。
长孙吉然淡淡道:“死之前,你可以说一个心愿。”
柳定势身子一震,他双目流露出悲戚之色:“请大长老垂怜,废去我那双儿女的功夫,让他们隐姓埋名,不要再入这江湖半步。”
长孙吉然沉默不语,众多门主则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不过随后恢复了冷漠无情。
这江湖是吃人的江湖,不吃他柳定势,就要吃他们。仁慈之心,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
长孙吉然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清流十杰流血颠倒乾坤,斩杀一代战神赵无极。今日陈白袍前来犯我江湖,其实反而是我等的机缘。你柳定势之血不会白流,他日我成立武盟,定然替你报仇,让你的名字被每一个武者牢记,成为江湖名宿。”
柳定势听着这些话,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冷笑,继而他将短剑横于颈项之前:“去特么的江湖!”
话音一落,短剑扬起一道决然的弧线。
……
当陈白袍带着雪域之鹰回到基地的时候,柳定势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部各大山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让整个北部风云突变。
民间在盛传,这位昆仑山门主,以最决绝的方式,表示了与陈白袍的对抗。
原本爆踩了昆仑山,北部山门的地位都被摇动了。雪域之鹰摆出的强悍姿态,让各大山门心生忌惮。正因为如此,各大山门方才长达一个星期围而不攻。
昆仑山向来是北部山门的龙头,陈白袍出手便是与昆仑山相争,宛若两虎相争,别的势力不敢插手。
可是柳定势这一死,意义就不一样。各大山门感到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一下子就让松散的山门组织瞬间抱团。甚至这种情绪的传播范围越来越广,有了向其他地方波及的趋势。
其实这件事如果掰开了看,是各大山门欺辱雪域之鹰在先,陈白袍找回场子在后。可是柳定势一死,意义就不大一样了,各大山门不管前面恩怨,直接将陈白袍摆到了武者的对立面。
甚至很多传言纷纷扰扰,不少人都说,陈白袍欺人太甚,不仅强抢昆仑山资产,更是杀了昆仑的剑祖,欺凌昆仑山各大长老,断绝对方的传承。
也有人传,陈白袍此行而来,就是为了“禁武”。朝廷鹰犬,要对各大山门动手了。
就连很多不实的传言满天飞,尤其是华夏人有死者为大的观念。一些人不断抬高柳定势的地位,几乎把他塑造成了大圣人。相应的,自然有人贬低陈白袍为代表的鹰犬。
甚至雪域之鹰很多所谓的黑料也爆了出来,各种脏水疯狂的泼。
就算是电视剧里面,官方鹰犬从来也不是好听的名词。看看武侠电影里面,方世玉、洪熙官之一类的大侠,都是和朝廷鹰犬对抗的。现在重提鹰犬二字,自然是为了加强这种敌对情绪。
一来一回,产生的效果是显著的,导致民众都同情其昆仑山门主壮烈自刎。
柳定势自刎第一天,便有数个山门亲自祭拜,无数民众前来吊唁。而随后每一天,前往祭拜的山门就越多。花圈从昆仑山大殿一路摆到了昆仑山山脚。
这些武者祭拜了之后也不走,这些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武者,他们集聚在一起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等到了第七天,几乎北部所有有影响力的武者都出现了。
这种盛况也不陌生,就在多年之前,清流对付赵无极的时候便是如此。只是清流当时是文人的代表,而现在出现的都是武人。
那时候,清流十杰以最惨烈的方式激发了无数文人的凝聚力,纷纷弹劾赵无极。结果,赵无极被活活逼得前往海外。清流换取了数十年的盛世,发展的如火如荼。
时过境迁,谁能想到柳定势一人便代替了清流十杰,起到的作用比当年还要声势浩大。北部武者,几乎人人都受到了感召。
到了头七之日,这些武人几乎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站在大殿之上,肃穆而立,所有的昆仑山弟子皆是披麻戴孝,面露坚毅。
在大殿最中央,分别站立了两名最具影响力的北部武者。
其中一个是昆仑山原本在外游历的大长老长孙吉然,另一个人则是北部第二大山门崆峒山门主张荀。
两人皆是白衣,一左一右而立。北部具有影响力的武者,也是分别两排站立。好似古代的朝廷一样。
大殿改成了临时灵堂,水晶棺中是柳定势。
长孙吉然和张荀虽然面露戚容,可是眯着的眼睛里面,时不时闪过了精光。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长孙吉然和张荀对视一眼,然后相互点了点头。
长孙吉然向前一步,顿时所有武者的目光都被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有悲愤、有兴奋、有怒意、有喜色,每个人的情绪都是大不相同。然而此刻,大家的心意是相通的。
经过多年的发展,北部山门已经蔚然成了一股势力。而当一个庞大的势力形成,定然要争取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现在,就需要一只大手将这股势力给整合起来。
天时地利人和,长孙吉然宛若受命于天,站在灵堂的中央。他面露悲容,向所有武者行了一礼:“今日是柳定势的忌日,感谢诸位前来吊唁,我替柳定势、昆仑山,感谢诸位。”
众人纷纷还礼:“长孙长老客气了,这是我辈武者应当做的。”
长孙吉然见状,顺势双膝一屈,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这位北部德望最高的老前辈泪流满面:“诸位江湖同道,老朽请你们为定势主持公道啊。”
说罢,长孙吉然重重往地面一磕。
全场武者纷纷跟在后面跪下,就连张荀也紧随其后跪下,他朗声道:“长孙前辈你别这样,有什么你就和我们说,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荀如此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高喊起来。文人讲傲骨,武人讲血性。这一跪一喊之间,便将这些武人的血性给激发了起来。
加上之前的民间宣传,让很多武人都从心底站在了这边。所以此时,大家悲愤者有之,投机取巧者有之,顺大流者比比皆是。
长孙吉然深知,大势已成。
而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麒麟阁陈白袍,前来吊唁!”
话音一落,一道白色长袍出现在灵堂门口,白袍之上的麒麟昂首望月,傲视凌云。
一如长袍的主人,单枪匹马,虽千万人吾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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