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战友亲如兄弟”,这是一首能唱哭很多战士的唱曲,青春摔打同甘共苦,转业退伍依依道别,久别重逢再现深情,这首歌总会响起。
当兵三年,因为班里没有九一年度兵的缘故,真正欢送的只有一批退伍老兵,就是我们班长他们这批九二年度兵。
服役四年,当了两年班长,参加了两次实弹打靶,临近退伍的那些天,班长像丢了魂似的,老是分心走神,有时候甚至会坐在床头莫名其妙的发呆,拍着肩膀发给他一支烟,才忽然清醒,离别在即,忧伤已经开始出现。
每年欢送老兵,都是一次有如生离死别的情感经历,班长也送过老兵,可能之前的情景,已经在他的脑海回旋,但是偏偏表现得很坚强,不走神的时候,总是与班里人有说有笑。
我们都说好了不哭,而且也认为不会哭,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离开部队吗,“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官兵”,谁都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再说互相留下了地址,说不定不久还能再见。
仪器班退伍的老兵有两个,唯独班长最让我们留恋,农家子弟的植被,烙印红军战士优良传统的带兵方法,包括九三年度兵的副班长在内,谁都得到过他的真心帮助,可以说都是无私的,都是不讲条件不计回报的。
离别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只要一有空,我们都围着他转,陪他玩永远玩不尽兴的“红五”,这是一种杭州特有的牌技玩法,四人一组,能玩一整天。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玩牌中,班长才不会分心走神。
有时也会到连队俱乐部看录像,站岗时遇到他和同年度兵回来,看似轻松惬意,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但是总能发现,他们会不经意的看看菜地,看看龙井茶树林,看看阵地上排列的兵器,看看山脚奔涌的钱塘江,再平常不过之物,眼中已经有了深深的眷恋流露。
时间在留恋中流淌,很快到了宣布退伍命令的时候,军人大会上,班长和他同年度的兵站成一排,由他们曾经带过的新兵,替他们取下军衔、帽徽、领花,换上了鲜红的大红花挂在胸前。
仪式是隆重的,气氛是热烈的,但是始终有化不开的忧伤凝聚,挥之不散。训练场上嗷嗷叫,管理队伍虎虎生威,指挥战斗雷厉风行,此时站在前面,笑容竟然有些僵硬,表情竟然有点扭捏不自然。
命令宣布之后,营部安排的送行军车已经到了连队,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是骨干的我们几个,得到了全部前往火车站送别的允许。
送别的军车,车厢两旁贴满欢送标语,在营部汇合之后,组成车队出发,车厢之内,一路上只有欢笑,说起曾经发生在某人身上的窘事,情景重现如在眼前,笑得更加欢畅,似乎不是离别,情景如往日行军机场驻训实弹打靶。
军车到达,几件行李,被我们帮忙提起,拥簇着班长进入站台,这时已经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全是退出现役的身影,人太多只能送到车厢门口,班长身影消失,提前购买好的车票,要先找到坐位,放好行李好作最后道别。
班长的身影消失,我们就在底下叫他的名字,好知道他在哪节车厢哪个位置,以便最后时刻,透过车窗再感受一番离别不舍,人太多叫班长分不清,都在喊他的名字。
也许里面确实太过拥挤,班长的位置与我们判断的有些不一样,当他终于找到坐位,从车窗中探出脑袋回应时,已经隔了有数十米远。
远远得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带着憨厚笑容,一边大笑,一边一个个的高声呼喊着我们的名字,说着“在这里在这里”,好让我们在一片喧闹声中,辨识出他的声音找到他的位置。
我们听到班长的高声呼喊,都向他跑去,就是这样的奔跑中,班长的高声呼喊,忽然间发生变化,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高声呼喊忽然变成了嗷嚎大哭。
说好了不哭,还是哭了,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声势如此之大,估计整个火车站都能听见,泪如雨下,哭声在喉,依然不停的叫着我们的名字,依然不断重复“在这里”,似乎一停下来,彼此就会失去踪迹,难现身影。
班长哭了,声势太大,感染了整个送别场面,点燃了所有的离别思绪,仿佛沉寂的**桶被忽然引爆一般,那些探着身子找送别战友的,正与战友紧拉双手致别的,都开始哭了,初时有些还能克制,最后无不放声大哭,如此放纵,肆无忌惮,毫不节制,毫无顾忌。
说好不哭,原来由不得自己,同班送行的几人,无一能够控制情绪,刚刚的轻松随意全部消失不见,离别的忧伤越来越浓,化作泪水和哭喊,加入哭声一片,回应着班长向他奔去。
列车已经缓缓启动,班长兀自从车窗内探出身子,紧紧抱着我们不愿分开,整列火车都是这样的场景,直到列车快要消失,那些探出车窗的身影和挥舞的手臂,依然点点能见,同时能见的似乎还有那挂满脸庞的泪水。
这样的送别,直到军校毕业分配到基层连队担任干部,才再次经历,时过境迁,大多数情况下是以干部身份欢送老兵,再难见当年的离别伤感,再没有因此泪流满面,战友情深,以士兵之间的感情最纯最真。
时间大约是第二年兵的时候,冬天忽然得了重感冒,两个鼻孔全被堵住,只能用嘴呼吸,晚上根本没法入睡,“轻伤不下火线”,从卫生员那拿了点感冒药,也没请假,也没到医院去看。
感冒持续了很长时间,一天轮到我站岗时,被查岗的指导员发现,他立刻表现得非常重视非常关心,特别要她妻子到空军医院找熟人联系,问明了症状,带来了些特效药。
也许是药效确实明显,也许是指导员兄长般的关怀感染,药服下之后,第一次鼻子就通了,第二次感冒就全好了。感受关怀,得到帮助,记忆深刻。
参加完军校统考,正打算着是否回家一趟,服役两年半时间,还没有请过一次探亲假,思乡之情已经相当浓厚,不是因为考军校,可能早就请假回家了。
一天,排长忽然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个意外消息,桂林空军学院接学员档案的干部来到了杭州,此时考试成绩还没出来,他提前到达,是因为老家在杭州,先回家休假。
事有凑巧,这位桂林空军学院的干部,曾经是排长就读期间的教员,排长也是杭州人,得到过他的不少帮助,私交相当深厚,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排长高大健壮,据说是内卫部队出身,单双杠能做到十练习,俊郎的身姿,飘逸的动作,特别吸引眼球,在我们第一年兵的时候,分配到我们排任排长。
而排长的老婆,是我们江西人,在空军疗养院任干部,因为这层关系,排长将我们这些江西人也当成了老乡,特别关心,这名接学员档案的学院教员,休假期间,被排长热情的安排在空军疗养院住宿。
桂林空军学院正是面向我们这支部队招生的院校,也就是说最先保证它的录取,填报志愿时,为稳妥起见,我填写的第一报考志愿,就是桂林空军学院。
排长不但告诉了消息,还带着我去拜见了这位教员,担心找不到人,一大早就骑着他的山地车,载着我向空军疗养院出发,在部队起床号还未响起之前,就赶到了他门口。
这辆山地车太有印象,晚上到各个执勤点查岗,排长多次带我同行,每次骑的都是这辆车,每次都是他载着我。
这次我主动要求我骑他坐,经过一处施工路段,旁边有堆沙石,我准备绕过去时,迎面来了一辆卡车,看起来似乎要迎面撞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排长已经从后座上站立而起,一把将车拽住,连车带人定格,可见其力道之大,身体之强壮。
虚惊一场,早饭前见到了这位教员,他相当热情的接待了我们,答应得相当痛快,只要录取就将我档案提走,后来进入桂林空军学院,在学院组织的文化摸底考试中,我又见到了他,他监考我们数学。
拜见教员之后,我就开始了休假,期间打听到老家有人在另一所空军学院任教,恰好也是我填报的志愿之一,在父亲和五伯父的带领下,专程前往拜访。
记挂着考军校之事,还没到时间就赶回了连队,回连队的第二天,就接到老家消息,说我的档案已经被提前拿走,另有两名同年度兵老乡,被那所空军院校录取。
老家的消息到达之后,各方面的消息,也开始传来,老领导打来电话,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告知,第一时间关心第一时间祝贺,旅部老乡也来了电话,连队也接到了上级通知。
营部一起参加教导队复习的那名勤务兵,也打来了电话,他的消息也是够灵通的,告诉了我,他和我一样都被桂林空军学院录取,不过他考取的是两年制中专,而我是三年制大专。
得到考取的消息不久,旅部的老乡前来杭州游玩,他考取的是本科,那些天是最轻松随意的日子,陪着他游遍杭州,晚上几个老乡聚在一起,多有猛灌啤酒场面。
除了陪这位旅部老乡,更多的时间,是与营部的那名勤务员混在了一起,等待军校成行,对我的动向,连队已经相当包容,只要有请假,都会批准。
营部的这名勤务员,酷爱蓝球,个子高挑身体灵活,任何时候都是蓝球场上的主力,因蓝球还偷偷在杭州谈了个对象,经常混在一起,与他们都非常熟悉,期间还特地赠送我一套丝织的蓝球运动服,穿了好多年,现在还被珍藏。
感情在军校期间持续发酵,见面总有热情洋溢,直到军校毕业,他回到老部队,而我分配到了福建沿海部队,才因通信不便少有联系。
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天了,营部正式通知我办理各种离队手续,时间还有,准备中途回家一趟,再到院校报到。
班里组织了一次简单的欢送会,九三年度兵的那名副班长,在老班长退伍后接任班长,我的那句“如果不是第一个点射击落不要三等功”,作为激励之语,被他用来训导战士。
此时才知道,豪言壮语已经被别人记住,如果没有实现,可能就不是正面激励之语,或许会是轻狂无知的反面典型,好在做到了,估计会在这个班中流传几年吧。
背起行囊离开连队,东西不多,两个行军袋,一个背包,班里战友,无论新老,都帮着收拾,拥簇到阵地大门,然后又在同年度老乡的拥蹙下,走下那条林荫公路。
这里留下两年半青春记忆,林荫公路上,两侧茂密的树木曾经掩映拉着兵器行军的车队,曾经掩映我们带着青涩初次迈步现代化大都市,曾经掩映我们清理路边水沟扫除路面垃圾。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再回之时,这些熟悉的面孔是否还在,熟悉的环境是否还在,山脚堤岸是否还有人驻足看潮,葱翠的龙井茶园地是否依然生长茂盛。
行囊多提行不便,到达山下龙溪,跨进出租车的那一刻,几位老乡帮我关上车门,一声慢走,似乎有泪光闪动,再有一年半,他们都将退伍,重回家乡,自然能够见到,但此时告别,依然难掩伤感。
出租车上,一个孤独的身影,几件简单的行囊,两旁房屋景点飞逝,有太多记忆,从此或许尘封,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开启,即将开始的军校生活,令人向往,充满憧憬,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精彩,留下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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