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深所有的怒意和暴戾,在顷刻间全数消散,无影无踪。
这个女人,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轻易挑起他的情绪,让他理智的神经断裂,却又发泄不出,尽数化作胸腔中的烦闷和酸软。
他惫下眸子,敛去眸中的利光,语气难得的缓和。
“你走吧。”
聆微轻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情绪怎么会转变的这么快,明明上一刻还怒气滔天,恨不能将她拆卸入腹。
晏明深坐下来,斜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根烟。
“不是想走么?”
他的脸隐藏在白色烟雾中,灯光本就昏黄,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先打电话给阿金,发个定位,让他们过来接你。”
聆微这下才回神,声音有些沙哑,慢慢道:“……你呢?”
“我累了,就在这里睡,明天再回公司。”
晏明深的态度变得淡淡的,声音也变轻了。没了他饱含暴戾的怒吼,一时间这个小房间里安静的让人不太自在。
聆微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动弹,就这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脚。
晏明深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挑了挑眉:“怎么,不走了?”
聆微轻轻点了点头,眸色空茫:“我现在就走。”
晏明深凝视着她单薄的背影,直到房门阖上。
收回视线,他重新靠回床头,缓缓的吸了口烟,阖上了眸子。
明明不想让她走。
明明在今天之前的每一天,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她冷清的脸庞,于是他恼怒为什么她不能听话一次在原地等他,而是迅速的逃离。
可现在,是他自己让她走的。
因为,看不下她那般失了魂魄的模样,明明心里难过的不行,却还强撑着平静,笑着问他想要什么?
那样,就好像自己也成了帮凶,和其他人一样逼迫她,让她原本就如履薄冰的生活更加艰难。
他狠不下心,舍不得这样对她。
晏明深的胸腔深处忽地动了动,那股酸软的感觉又回来了。
舍不得……吗?
原来,对于杜聆微,他的情绪,又多出了一种……
……
聆微迅速的关上门,好似那房间里有什么怪兽一样,让她不敢逗留。
可她站在门口,莫名的又有些无措。
静了十几秒中,她才慢慢的下楼,重新回到那个破旧的前台。旅馆的门开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夕阳西下,临近朔月,天空一片黑暗。
小老板依旧打着瞌睡,听到聆微下楼梯的响动,睁开眼皮瞅了她一眼,咧嘴笑了。
“嗨,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这东西怎么也要买几个,有备无患嘛。”
转而眼珠一转,又觉得有点不对。
通常这种事儿,都是男的出来买吧?
聆微完全没心思去想这小老板在说些什么。她拿出手机拨响了阿金的号码。
铃声只响了一声,就立刻被接起来了。
“阿金你——”
她刚刚开口,就被那边急不可耐的打断。
“微微你没事吧?你去哪儿了!阿金都和我说了!他妈的刘三青是吃屎长大的?抓你算什么事儿啊!”
杜烈气吼吼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一连串的问题就像连发的炮弹,简直是心急火燎。
聆微等他说完,安抚道:“你别瞎着急,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在哪儿?是不是还在东郊?我现在去接你!”
聆微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晏明深走的路线她完全不认识,这个地方又没有标志性的建筑。
余光一扫,她看到了前台的小玻璃盒里放着几张旅馆名片。
她取出一张,照着念出来:“我在……”
“在哪儿呢?”
她忽地没了声响,杜烈性子急,不由催促。
聆微盯着靠近前台的地面,那小小的寸尺的地方,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微微?微微,你干嘛呢?快说啊!”
“我,我等会打给你。”
聆微挂断了电话,怔怔的凝视着地砖上一小滩暗红的印记。
血渍。
“老板。”她盯着那滩泛出铁锈味的血色,有点惊慌:“你这店里还有其它客人么?”
小老板把身上的毯子裹了裹:“没啊,就你们两个,这年尾上,谁大冷天跑出来开房啊!”
聆微的心中一跳,忽地就出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脚下极旋,顺着楼梯走回去,发现那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果然有点点滴滴的血渍,一直延续到那间房门口的地板上。
她没有受伤。
受伤的是……晏明深。
因为她一路上都魂不守舍,旅馆的光线又暗,她竟全然没有察觉到。而地砖上那一滩较为明显的血迹,是因为晏明深在前台订房,停留的时间比较久……
如果他受伤了,那是什么样的伤?
破旧败落的工厂区内,密集的枪声在脑海中来回冲击,聆微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枪伤。
他中枪了。
可她一点异样都没发现。
唯一记得的,就是在她离开之前,他的神情被烟雾掩盖,淡淡的说,他累了,想睡了。
聆微的手脚冰凉,原本空荡荡的心里,仿若被人倒进了无数棱角锋利的冰块,冷的发颤。
晏明深是为了她才会受伤的。没有他在千钧一发时候的赶到,她现在已经死了。
可她连一句感谢,都是带着负面情绪说的……
聆微一丁点思考不下去,她迈开双腿,径直的朝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用力的推开。
“砰!”
晏明深还是之前的姿势靠在床上,听到开门的响动,他微微侧过脸,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弥漫着惊慌。
“怎么了?”
他瞳眸一凛,眉头皱起:“你怎么还没走?刘三青他们追上来了?”
林显的报告应该不会错,但此刻看到聆微大惊失色的模样,他便朝那个方向去想了。
聆微置若罔闻。她留意到,自始至终,晏明深都没有起身。
她走到他的身前,低眸极快的扫过,很快,她的视线滞了一下。
她看到了。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腰部的布料颜色深陷而潮湿,血渍印出来,将雪白的被褥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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