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抢过女儿手中的检查报告，十分不屑地笑道：
“医生一向危言耸听，这是他们的职业特色。恐吓病人是医生的职业习惯。”
她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撕着手中的两张纸：
“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些什么报告放在心上，不然上了医院这条贼船，人财两空就是大家的结局。”
“再去检查一下--”雨轩小心地问道。
她瞪了女儿一眼，雨轩识相地闭上嘴。晧熙微笑着说：
“过几天再去检查也不迟，东阳和深圳都有我认识的医生。”
“然后呢？你出钱吗？”燕子姨两眼发光地盯着他，“你什么都没有，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父母倒是有钱，但是你有钱吗？说到你的父母，我真想扒了他们的皮！然后拿把菜刀把他们剁成肉酱，放进瓷缸里浸泡个三年五载，最好加点湖南辣椒调调味。”她搓搓手，突然往地面吐了一口痰，说道，“我会天天诅咒他们不得好死。你的父母迟早会下地狱的。哪一天苍天有眼，你父母被车撞死了，你得好好感谢我，不然你可就得不到一笔巨额财产--”
“妈！”雨轩试着转移话题，“族长他们被解救出来了……”
“就是那个什么真记者救的？他可真有本事。”燕子说。
忽然她神经质地抱头痛哭起来。雨轩第一次切身感觉到她的母亲竟也会如此的伤心和愧疚，第一次感觉到她也是一个有着真情实感的母亲。
“我错了，大错特错！”她畅流着眼泪说，“我对不起老族长，我竟拿鞋子扇他的老脸。罪恶深重，天理难容，罪孽啊！这老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我错了，对不起大家。我要不是心心念念那二十万，就不会怂恿大家跑到北京上访。我纯粹就是为了钱，为了能抠到钱。现在我知道错了，差点连我女儿也搭进去。奇耻大辱啊，那我会不顾一切宰了他。”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搞得气氛非常尴尬。
“吴晧熙，你听着，”她说，“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瞧瞧你这身穷酸样，想必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好好对待雨轩，顺便也待雨生好点，我就了无牵挂了。”
晧熙喜出望外，万万没料到竟是这般结果。他拍着胸膛说道：
“阿姨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待雨轩，好好对待雨生哥。一生一世，绝不食言，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雨轩拉住他的手，用眼神警告他不要随意发誓，他马上闭上嘴，不再说什么。燕子看到两个年轻人卿卿我我，一阵羡慕和幸福感不禁涌上心来，好像她这个半老徐娘又重回到了青春时代，那个已成为历史的青葱年华。
如果不是燕子提醒，他们还不曾关注起弥漫在周边的浓浓酸臭味。难怪很多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原来是他们一身的酸臭味在做怪。特别是晧熙，雨轩轻轻嗅了一下他的Ｔ恤，恶心得想吐出来。
“难怪爱情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他打趣说，“刚才你还抱着我不放，现在就嫌弃我了，咳……”
“又在想什么呢，亲爱的。”
“不告诉你……”
“你们够了！”连燕子自己也不知道忽然间为什么会如此火冒三丈，“你们最好不要在老娘面前搞小动作。还有，臭小子，你对广州比我们熟。今天你就当一天向导，带我们去逛逛这个‘花城’。”
“遵命阿姨！”
三人先到医院附近的商场买了几件新衣服，这是雨轩人生中第一次见识到大城市里的大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潮，特别是那些雄伟壮观的建筑物，每件农村所没有的东西都能深深地触动她的心灵。她第一次登上商用电梯时，紧紧拉住晧熙的手臂，总是觉得站不稳，有那种随时掉下陷阱的感觉在提醒她务必万分小心。然而她却不敢跟晧熙问个明白。
晧熙给她挑了几件衣服，每件她都嫌贵。来到全场最便宜的一家特价商店，雨轩仔细地瞄着纸牌上标识的价钱直摇头。每次看到价钱，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然后便是张口结舌，一阵缄默不语。
燕子跑上去问他们买好了没有，买好了就该轮到她买了。听说雨轩对每件衣服都嫌贵，燕子姨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乡巴佬！幼稚！”她毫不留情地数落女儿，“小号，你马上带她去全场最贵的那家，买下最贵的那件衣服，然后买几件送给我！记住了，我不需要最贵的，我只需要最合适的。但雨轩不同。作为一个有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女人，她需要最贵的衣服，最贵的鞋子，最贵的包包，懂吗？”
“妈你在说些什么？！”雨轩吃惊地说，“我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我--”
“你闭嘴吧！”燕子神经质叫起来，“乡巴佬！彻彻底底的乡巴佬！有病！”
“跟我来雨轩。”晧熙拉起她的手小跑起来，“我们不买最贵，就买你穿着最好看的。你信不信我的眼光？”
她当然信，她当然相信她男人的眼光。晧熙亲手挑选的几件衣服，每件都毫无意外地令人赏心悦目。盯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想西施妲己也不过如此，杨玉环赵飞燕同样稍逊风骚。诚如燕子西施说的那样，如果她进军影视圈，不到一年便会是大紫大红的女明星。是啊，她无法再拒绝晧熙的善意。哪个女人能不为华丽的衣物所折服呢？她爽快地答应把所有衣服都买下来，哪怕每件衣服的价钱对她而言是一串串可怕的天文数字。她带着负罪感站在晧熙的身后，呆呆地瞅着他拿出银行卡付款，不禁低下头撅起了嘴角。
在此之前，她曾想把买衣服的钱攒下来，留作妈妈的医疗费，也当作是晧熙的一片善心和孝心。可是当看到妈妈那副垂涎欲滴的嘴脸时，她便及时打消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她了解母亲的天性。如果这个时候要燕西施放弃这些衣裳，无异于痴人说梦，她老娘真会当场宰了她。此时此刻，这些光彩夺丽的衣裳对她燕西施而言，可比她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她毕生梦寐以求的东西无外乎就是这些高贵的衣服、鞋子还有皮包。难得现在有机会拥有，她岂能善罢甘休？
“这件觉得怎么样？”雨轩问。
“美极了，小姐。”没等晧熙回答，售货员抢先说道。
雨轩脸蛋涨红，羞怯得低下了头。
“我老婆怎么这么美呢！OK，就这件。”晧熙说。
“你有那么多钱吗？”她拉了下他的一只手指。
“小声点，”他拍拍她的手背，“不然她们会以为钱是我们偷来的。”
确实，他们每走进一家商店，酸臭味很快就弥漫起来。售货员先是皱起眉头，服务态度好一点的强颜欢笑，更多的是不理不睬甚至摆出一副苦瓜脸看着他们。这时燕子姨总会走上去把她们斥责一番，说她女婿是某某集团的大公子，今天出了点事故才落得这幅模样，同时不忘警告她们最好不要狗眼看人低，他家的钱分分钟能砸死你们！骂得小姑娘们连连赔不是。
起初雨轩很是难堪。燕子市侩的嘴脸令她如坐针毡。但当她第一次对着镜子，看到那个婀娜多姿的吴雨轩时，任何顾忌和烦恼霎时间烟消云散，无拘无束和自由自在占据了她的灵魂。她抛掉了任何烦忧的念头，只顾享受目前仅有的拥抱快感的瞬间。
她足足买下了六件衣服。而燕子西施眼光高的很--她说除了手中这四件衣服勉强可以将就外，其余的她都看不起。雨轩给晧熙选了一件短袖衬衫、一件Ｔ恤、一条长裤和短裤。所有衣服花去了将近两万元人民币。
晧熙挑了一条项链，雨轩拒绝了；他想送一个手表，她拒绝了；他选了几样唇膏和化妆品，她都拒绝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燕子嘴里含着唾沫，怎么咽也吞不完。真是个傻姑娘，可是她不好意思再开口叫晧熙买来送给未来的丈夫娘。这个女婿尽想着讨老婆的欢心，就把丈母娘给忘得一干二净！呸！
“阿姨，这个唇膏怎么样？”晧熙问，“很适合中年女性使用，还有--”
“不错不错，买买--”
“妈！”雨轩叫嚷起来。
“买--不买就是了。”她悻悻地说。
看到雨轩真的动气了，他们两人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离开了柜台。晧熙定了两间钟点房，五个小时后飞东阳市的飞机。
“哇，飞机，”燕子喊了一大声，“死也想不到我还能坐上飞机，你说是不是女儿？”
整个下午和晚上，燕子一直处于极度亢奋之中，特别是下午，她嘴里一直念叨个没完：
“飞机！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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