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碧水,好一个隐居去处,纵是这凛冬时候周遭风景也怡人得很。
林中竹屋,四下里也见不得门窗,皆是用白纱挡着,饶是如此却也并无寒意入得房中。
只是如今这白纱的帘子被人掀起,那药味也被浓郁的香掩去。
鼎中香烟袅袅,那竹椅上的人却全身用白布裹着,唯独露出双眼和鼻孔。
“今天就已经差不多了。”
房外,一个飘逸若仙的男子正缓步过来,广袖扫过,直上的香烟被风扫乱。
男子似乎也才三十年纪,只是那一双眸子之中却充满了睿智,而那英俊的面上更多了许多沧桑,好似在告诉众人他的年纪与样貌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走到这竹椅旁抓住了病人的手,隔着这白布诊脉之后,方才笑着点头:“好了,好了。”放下他的手,转身向着屋外喊道:“小七,你家武昭哥哥好了,来给他收拾收拾。”
说罢,便转身向外离去。
屋外一个女子应了一声,便见女子已经快步从这屋外进来。
要说这女子样貌倒也奇特,虽算不上是上层姿色,但是那张脸好似能惑人心神,面上更是多了几分邪魅。嘴角轻佻,纵然是这世间绝色只怕也抵不过那一丝风情。
“别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
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男子刻意交代了一声。
小七一惊,双眸看向男子,却换来了肯定的眼神,最终却难掩那一丝失落。
她走到病人身边,伸出白皙的手从他的胸膛划过,多有几分惆怅:“你说,走了那么久,还是回到了这里来了。你就不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吗?非要别人这般替你担心?”
她好似一个深闺怨妇,仿佛给他解开之后他便会离开自己而去,只能趁着他北绑缚的时候好好倾诉自己的惆怅。
只是那惆怅却又似江水,绵绵不绝。
诉说之间,眼泪纵横,染了这绝艳的面。
“别走了,好吗?”
她恳切的看着他,却对上了他愁苦的眼神,从这眼神之中她似乎也寻到了自己的答案,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要走。难道真的只能是宿命完结之后,方才能够安下心来,与我在这青丘好好过下去吗?”
说着,她却开始替他解开这束缚。
白布之下是黑色的未名药膏,从头开始,将这白帛一点点的取下。
男子去而复返,提着一桶水,里面还掺着一张帕子。
“这药汁已经凉了,这两日他最好不要碰热水。你好好替他擦拭干净,若是他动作太大了,直接拍昏便是了,免得浪费了我这好药。”
说罢,男子转身离去,似与这病人有仇一般。
“嗯!”
小七将这帕子蘸了水,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着每一寸肌肤,只是那黑色的药膏被擦去,露出的肌肤好似被大火烧过一遍,尽是那数不尽的疤痕。
偶尔也有好肉,只是这面上半张脸留下了疤痕,却几乎已经识不得其人究竟是谁了。
他想要说话,却被玉指止住,只能无声哽咽。
女子耐性的为他擦拭着,面上的表情渐渐沉重,眼泪不绝。
“你这样,何必再走呢?”
“报仇!”男子的眼神之中更多悲伤洋溢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丝愤怒!
“曹操与你相识多久?我与你相识多久?为何你情愿为了他,而要负了我?”
“要不,你随我一起走吧?”
小七却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再说话。
替他将这身子擦拭干净之后,她方才将他抬到这床上安顿好。只是不知这女子哪里来的气力,竟然这般容易将这健硕的男子抬到床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
每日里小七都会来替他擦拭身子,喂他药膳。在小七悉心照料之下,也就三日左右,这男子却已经几乎恢复了过来,往日里的动作也可以渐渐拉大了些。
这日里,冷风不绝。
房门的帘子被掀开,只是来的却并非是小七,而是上次的那个男子。
男子提了一壶酒,走到这榻前坐下。
“起来吧,你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久寻思着要如何与我说话吗?今儿我来了,你也别给我在这床上装孙子了。”
男子这才一笑,只是笑得却是那般的狰狞,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便要去取对方手上的酒:“还是师父知道徒儿的性子,又是这等青丘佳酿,出门在外那么久已经好久没有喝到了。”
师父?没想到这男子竟然是这病人的师父?莫非这男子真不只是那么点年纪?只是却如何做到恰似二三十年纪的面容?
只是他却并未得逞,对方瞥了他一眼,道:“典韦,有事儿说事。这酒你今儿说得好给你喝,说不好我送你去见曹操!”
典韦?难道这男子便是昔日在成武城中救走典韦的人?
只是身为人家师父为何说话却没个把门的,句句话往对方伤口戳。
典韦好不容易好过来的心情一下子也崩塌了下去,他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主公最终还是走了?”
师父面上轻轻挑动一下,似有些不忍见着典韦如此模样:“曹操走没走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盘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纵然是为师,也无法左右这一盘棋。曹操走不走,也不重要,他只是这一盘棋中的一颗子而已。只要关键的棋子没有被取走,这些棋子死绝了也没有什么。”
“如果主公没有死我也就不出去了,只是主公既然死了,那么我是如何都不能留下来。”
师父认真打量了一下典韦,只见其目光坚决,自己徒儿的性子也唯有自己是最清楚的。他缓缓站起身来,将这佳酿拍开,酒香四溢:“去也不是不可以,此番再出去等你回来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与小七成亲了,带她出去吧?如何?”
“可是我”
“有什么可是的?小七没有嫌弃你就行了,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师父将佳酿递给他,道:“拿出你的性子来,莫让为师瞧不起你。为师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负心人,要不是为了小七,我才懒得去成武带你回来。”
典韦低下了头,自己如今是什么么样他不会不知道,若是在别人面前还没有什么,可是在小七面前自己又是这般模样的话,真有那么一丝自卑。
不过最终他还是将师父的酒接过来:“只要小七不嫌弃我,我可以。”说罢,一口猛饮下去,却被这浓郁的酒味一冲,呛得不行。
“爹,他都这样了你还让他喝酒?”
门前传来女子的怒喝声,这中年男子面色大变,但还是挺着胸口站起来,一脸唯我独尊:“咋的?就让这畜生喝两口还不行啊?他这一身本事那样不是我的?现在还要将我女儿拐跑了,我让他喝两口还不行。”说到这,他却指着小七,道:“真是,这都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眼里还有这个爹没有?”
“我”女子却是不与他说理,顺手抄起一本书便砸向他:“走走走走,就你有理了不是?”
“诶,动口不动手啊!”
这师父哪里还有适才的缥缈?一手拎着酒壶,寻了个间隙飞一般逃离了这房屋,那狼狈的模样倒是把典韦逗得哈哈大笑。
“还笑,不知自己身子什么情况吗?”
“啊?哦!”典韦低下头来,伸手习惯性的在自己后脑勺摸索,像是个负罪的孩子,这模样倒是让小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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