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微垂着头,半张小脸都隐没在阴影中,娇小的身子透着无法言喻的浓重悲伤,这是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愿轻易示人的伤口。
就像是只无助的小动物,在自己的角落里默默地舔舐着伤口,发出微不可查的呜咽声。
狭长的黑眸闪过一道暗芒,白珺扬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攥紧,无端地生出一股烦闷,伸手将刘海拨向脑后,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变得有些凌乱。
像是一直以来都尽在掌握的事情突然失去了控制,扰乱了他平静无波的心绪,并且正在朝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继续发展。
这样失去控制的感觉,很陌生。
但是又像是罂粟,令人上瘾。
修长的手指在嘴唇上轻轻摩挲,白珺扬睫毛微垂,掩住了眸中翻涌的暗潮。
萧潇将怀中抱着的相框翻转过来,轻轻抚摸着上面熟悉的身影,沙哑地开口道,“高爷爷,你能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拍下的这张照片?”
有关于爸爸的一切,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信息,她都想要知道。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真切地觉得爸爸他还活着,还活在他们的记忆中。
“让我想想,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像是为了暂时忘却这残酷的现实,高老先生用袖口抹去泪花,重新将眼镜戴上,苍老的眼睛已不复清澈,眼底深处却似漾着点点微波,悠悠地开口说道,“那时候会认识你爸爸,也真的是巧合。我太太是上海人,虽然我们已经定居在香港,但每年都要回去探亲住上一段日子。说来你爸爸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那时候我太太独自外出的时候,突发性脑溢血直接晕倒在了街道上,是你爸爸送她到了医院,还妥善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医生说如果送来得再晚一点,恐怕就难救回来了。后来一聊天,我才知道你爸爸是临时在上海出差,我们聊得很投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成了莫逆之交。照这张照片的时候,是他从香港转机到国外,特意来探望我,正好我儿子在,就帮我们拍了这张合照。没想到,这第一张,竟然就成了最后一张……”
上海出差……萧潇凝眸仔细回忆着,脑中灵光一现。
是了,在她刚上初中那一年,爸爸要去上海谈一个很重要的工程,可能要出差半个多月之久,当时她还闹着不肯,哭哭啼啼地要他带礼物回来才可以。
原来,在那个时候,爸爸竟然恰巧救了一条人命,回来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提起。
爸爸,你看,妈妈,我,现在还有高爷爷,这么多人都在记挂着你呢。
绝口不再提你,不是因为将你忘怀,而是因为太想念太珍重,所以甚至都不敢轻易提起你的名字。
重情意的,有担当的,行侠仗义的,谈吐风趣的,这就是爸爸你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你的朋友聊起你们的往事,就好像看到了爸爸的另外一面,这是跟在家里看到的你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一时之间,萧潇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有关于爸爸的更多消息,开口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我爸爸的时候,他都有说了什么话吗?”
高老先生眉头皱起,似在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某些交谈细节,慢慢地道,“当时他走得有些急匆匆的,只在我家中坐了一会就忙着离开了,好像是要出国处理什么棘手的公务,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当时,他还说等事情处理完了,再找机会陪我谈谈心,下下棋,我还说了要给他做一身新的西服,临走前尺寸都量好咧……”
棘手的事情?耳中捕捉到这个字眼,萧潇只觉心头浮上一丝异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本来就怀疑爸爸出事,不是意外那么简单,即使是一次巧合,以萧振邦为首的那群老狐狸也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突然有急事,爸爸怎么会临时决定要赶去国外?如果不是在凌晨时分下的飞机,爸爸又怎么会在途中被飞速驶来的卡车迎面相撞,车毁人亡!
只是苦于时间久远,证据更是几乎无从查起,除了国外当局寄回来的几件遗物可以证明爸爸的身份,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消息。
简直,就好像只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了爸爸这个人……
然而兜兜转转,像是上帝有意的安排,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爸爸的故友。
今天的这次谈话,冥冥中更让萧潇意识到了某些最为重要的点,也更坚定了她要一查到底的决心。
红肿的水眸泛着点点晶亮的光芒,萧潇凝视着照片中微笑着的熟悉面庞,像是跨越时空与他进行了一次对话,心满意足。
……
萧潇又与高老先生交谈了许久,还在他的招待下用过了晚饭,才告别了这座幽静的旧城,坐入返程的车中。
而那张珍贵的合照,也被作为礼物送给了萧潇。
车内有些过分安静了。
萧潇摩挲着相框的边边,悄悄用眼角余光往对面看了一眼。
此时已是深夜,车窗外的灯光斑驳地投落下来,只看清他莹莹如白玉的面庞,和紧紧闭合的浓黑睫毛。
白少爷他……睡着了?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今晚他从头到尾一直守在她的旁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表现出不悦,明明他的时间那么宝贵,却没有多催促一声。
其实想想,他的妈妈,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可能,可能还来不及叫上一句妈妈吧……
摩挲相框的手指一僵,一股酸楚中夹杂着心疼的感觉浮上心头,忍不住吞咽唾沫来缓解喉部的干涩。
她可以哭,可以有人安慰,那么他呢,他又是怎么样才可以发泄的呢?
白少爷……
将相框抱在怀中,萧潇仰靠在车座上,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疲累地睡了过去。
少女平稳延长的呼吸声响起,若有似无的清甜幽香萦绕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引人沉醉。
身侧的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眸,狭长的黑瞳中一片清明,哪有半点睡意。
……
唔…….不要啦!
好痒!
睡梦中,萧潇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阵奇痒的触感,好像是有人故意拿着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她脸上刷来刷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再多的瞌睡虫也被赶得一干二净,粉嫩的嘴唇嘟起,小脑袋晃了晃,萧潇才慢慢将眼皮拉开了一条小缝。
“咕噜咕噜咕噜……”
什么声音?好像肚皮在打鼓一样哦……
还有粉色的,热热的东西,一直在舔她……
身体一个激灵,萧潇顿时睡意全无,豁然睁大了双眼,混沌的脑袋回复了清明。
瞧瞧,雪白没有一根杂质的绒毛,湛蓝色的圆眼珠,三角形竖立的耳朵,还有粉粉的嘴唇……
小白!
“就是你这个小东西吵我睡觉呐!”萧潇一边嘴上嗔怪着,一边伸手抚摸它柔软的毛皮,又将鼻尖凑了过去,和小猫咪的轻轻碰碰,欣喜地道,“小白,你自己回来找我啦,真乖。”
“喵呜~”
似乎十分享受人类少女的亲近,小白仰起了脑袋,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她在身上抚弄,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嗯……小白身上还香香的耶!酒店的人肯定帮它洗了澡,还梳了毛,再把它喂饱了才送回来的。
看这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样,肚皮鼓鼓的,后腿看起来可有劲儿,已经很有大猫的气势啦!
萧潇突然贼贼一笑,伸出两只手指,将它两只竖起的耳朵捏起,朝中间一靠拢……
噗……
真的,很像兔子!
偏偏这小家伙还一副舒服得不得了的样子,不断把圆脑袋往这边凑,蠢萌蠢萌,傻乎乎又爱撒娇!
“小白小白,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兔好不好,嗯?嗯?嗯?”
“喵呜喵呜~”
“哈哈哈……”
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就差抱在一起打滚了。
“吱——”
随着车辆的急刹,身体随着惯性晃动了一下,萧潇才猛然意识到她现在还在车里。
对了,她记得从丝厂里出来之后,就直接在车上睡着了!
那么……
萧潇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果然见对面姿态慵懒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心底咯噔一下,萧潇不知怎地,就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白少爷,小白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白珺扬长腿交叠,修长的手掌懒懒地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道,“你睡得太沉,小白等了你很久。”
什么嘛……萧潇不自觉地鼓起小脸,却没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毛毯,有些懊恼地道,“那你可以叫醒我的,我睡眠很浅的啦……”
所以刚才,她傻兮兮的样子都被看光了!没有磨牙,没有流口水,没有说梦话吧!
白珺扬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霎时禁欲淡漠的面庞也染上了几分瑰丽的色彩,故意压低了嗓音,状似疑惑地道,“怎么叫,要用小白那样的方式,叫你起床吗?”
哈?
开什么玩笑!
萧潇忍不住咬咬唇,扭过头又羞又怒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窗外,秀气的眉头微蹙,直接转换了话题,“这是要去哪里?这不太像是回去的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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