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看了看屋子,说:“算了,我没什么想拿的了,不知道我这些东西是不是已经被罗安娜用过了。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不要。”她转身下楼:“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辛晨。”
辛晨说:“怎么,你的婚礼不打算邀请我参加么?”
容雪下楼到了一半,转回身看他。
辛晨站在高处,说:“可我还打算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啊。”
容雪感觉自己只有咬着牙才能忍住胸口泛滥的血气,她快速转身跑下楼去,头也不回:“好,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在国内,我会参加。”
辛晨靠着楼梯扶手:“那先谢谢捧场了。”他缓步下楼,走到她身后。
容雪不敢看他。
辛晨拿出口袋里的白玉佛,说:“你这次回来,是来拿这个吧?”
容雪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到她开口,辛晨忽然靠近她,他站在她背后,将白玉佛挂回她的脖颈上,他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借给我,现在物归原主了。”
容雪低着头,似乎忍无可忍,声音颤抖:“你拿回去吧,这是我送你的。”
“不用了。”他说:“我不需要。”
那一年,女孩清澈的大眼闪动着光芒,说这是我的守护神,以后你觉得难过了,孤单了,我就派它来陪陪你。
后来,在女孩变成了女人,在她受到要挟离开爱人的前一天夜里,将它留在他的枕头下面,哭着对熟睡中的他说,我把我的守护神送给你,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有他守你平安。
如今,玉佛回到她的身上,那个她曾经发誓要一声守护的男人,说,物归原主,这东西,我不需要。
容雪咬住嘴唇,生怕心里的奔涌的难过化成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她默默从脖子上摘下那个白玉佛,低着头狠狠甩手,将玉佛甩在身边墙壁上。
伴着破碎的脆响,白玉佛碎成几块飞溅出去。
容雪抬手扔掉手里空空如也的吊坠绳,说:“不需要那就扔了吧。”
她疾步走到门前,推开门走出去,风雪淹没视线,她阖上门,把自己和辛晨隔绝在两端。
辛晨走上楼去,透过卧室的窗子看着玄关的景象,他看见容雪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走到那棵木棉树旁,摘下了一片叶子。
买好晚餐食材的李灿和罗安娜回到住处,一路上车开的飞快,在超市的时候李灿一再埋怨罗安娜手慢脚慢,这也买那也要,才会拖了这么久。
罗安娜不服气:“怎么就是我慢了,要不是你非要找那个进口饮品区去买你那个什么什么红酒,怎么会耽误那么长时间,放他一个人在家我比你着急好不好。”
李灿也不甘示弱,边开车边跟她吵闹:“你去商场买日用品的时间比我要长多了好吗?你翻翻你的袋子,都是你的洗发水和面膜,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一买买了快半个小时,居然还好意思说我。”
罗安娜干脆耍起脾气:“反正就是怪你!你开快一点啊!怎么这么笨啊!”
“你说得容易,地上这么滑,你行你上啊!”
两个人正吵闹个不停,李灿在倒镜里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一个急刹车,罗安娜习惯性不系安全带,差一点被惯性甩到挡风玻璃上,还是李灿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搂着拉了回来。
罗安娜惊魂未定,把乱掉的头发捋顺过去,刚要开口发火,李灿却已经下了车。
罗安娜生气的追出去,甩上车门:“喂!你神经病啊?见鬼了啊?”
她走着走着,步伐慢了下来,因为顺着李灿跑过去的方向,她看见容雪蹲在墙边的雪地上。
李灿走到容雪身边,小心翼翼:“容雪?”
容雪抬头看他,双眼通红。
罗安娜走上来,她看到容雪的样子,她很怕容雪已经去见过辛晨,可到底害怕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辛晨呢?你见到辛晨了?”
容雪仰起头才看见罗安娜和李灿,她很久没见李灿了,看见他的一瞬间有些恍惚,感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他替辛晨守在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容雪空旷的眼神移到罗安娜身上,想起辛晨房子里那个刺眼的女士手提包,心里翻上一阵恶心。
和辛晨的那番对峙,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绝望的蹲在路边,没想到却与他们相遇正着。
“你说话,你是不是去见过辛晨?辛晨的病刚刚有起色,我希望你别来打扰他。”罗安娜已经尽量说的客气,语气并没有平日里的尖酸,是因为看到容雪失去焦距的眼睛。
容雪像是没有看见她,眼神从她身上又移回到李灿身上:“李灿,好久不见。”
她似乎终于有了一丝生气,李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可还是无法想象这段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依然像从前一样,亲密的揽住她的肩膀:“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你身体不好吗?”
容雪淡淡笑着,摇摇头,缓缓推开他:“我要走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李灿,以后有机会,希望我们还会再见面。”
容雪朝他笑着,然后转身走开。
李灿怔在原地,半晌才想起追过去:“容雪!你要去哪里啊!如果你需要我帮什么忙,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声音空荡荡的飘在空中,也不知道容雪究竟是不是听到。
罗安娜责备的看着他,问他怎么就不担心一下辛晨。
李灿烦躁的揉着太阳穴,终于有了火气:“我的朋友不只有辛晨!容雪也是我的朋友,你看见她的样子了吗?你看见了吗!你看见她的脸色了吗?她从以前身体就不好,她病了!病的很严重,我不知道怎么能帮她!”
罗安娜在风里立了几秒,然后愤愤离开。
她用钥匙打开玄关大门,来不及脱鞋就冲进去:“辛晨!辛晨我回来了!你在哪。”
疯了一样找遍了一楼所有的房间,楼上却忽然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赶紧抬头望去,竟然一眼就看见了辛晨。
他缓缓从楼上走下来,步伐沉稳利落,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认真注视罗安娜,折让罗安娜有些受宠若惊。
“安娜。”他走到她面前:“这段时间你受累了,等到圣诞节一过,就把我送回医院吧,以后,我会配合治疗的。”
罗安娜眼里浮起惊喜的光彩,然后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僵了下来:“是因为刚刚见了容雪一面么?”
辛晨走到沙发上坐下没有回答。
罗安娜心里明了,苦笑:“我知道我明知故问了,除了容雪谁能有这么大魔力,我这么天天围在你身边照顾,也比不上她一句话更有效果。我知道,我知道的。”
辛晨看着窗外渐渐变少的雪花:“都过去了,安娜,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也都该醒了。”
有她在身边的美梦,和这些日子里痛苦纠缠的噩梦。都该醒了。
罗安娜站在水池边洗菜,李灿在客厅中央摆好餐桌和锅底,他硬要把一盘虾塞到辛晨手里,让他帮忙挑虾线。
辛晨接过来的时候,仿佛眼前的人突然变成了容雪的样子,而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这段时间,辛晨总是吃的很少,李灿总是骂他一头狼在这吃什么猫食,可今天,辛晨终于肯正常吃饭了。
他努力把胃填满,他觉得也许这样自己会好受一点。也许这样,就能把心上那块空洞填满。
李灿那晚上喝了很多酒,他很开心,拍着辛晨的肩膀,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喜欢的人可以有很多,也可以天天换,何必折磨自己,只要放过自己,人生还是很多彩的。
罗安娜早已经了解了李灿洒脱的人生观,于是她只是淡淡笑着,不想去反驳他。
辛晨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模糊中仿佛又看见那个第一次去西餐厅的女孩紧张的坐在自己的对面。
她的脸上有一团浅浅的红云,背后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她在桌下紧张的搅在一起的手,可是嘴上她却逞强,她说,今天你生日,我请你。
她的声音,她的面容,都开始在眼前模糊。
心底里怀揣的愿望和诺言,已经现实洪流冲刷的血肉模糊,世界不停转,把留恋过去的人拖向未来,回头时才发现,原来我所信仰,你所铭记,早已经成了时间洪荒中一棵枯朽孤木,再逢春,也再开不出曾经踮脚盼望的花。
也许真的像容雪说的,自己这样折磨自己,恨不得杀死自己只是为了逃避,只是出于自己想要解脱。可是真正的赎罪,也许就是背着这些不为人知的沉重走下去。
后来的日子里,他常常想着容雪的那番话,想象她是不是其实只是用激将法鼓励自己活下去。
可是每每想到这,他总是要自嘲的笑,因为眼前浮现的容雪那双冰冷的眼睛,真真切切的告诉他,她是真的恨他,想让他活下去也不过是希望他有生之年被愧疚痛苦折磨。
在他们那一次的彻底决裂之前,他曾经多少次因为幻想着容雪的离开是不是因为某些苦衷的驱使,这样的想法经曾让他整晚都不能合眼。
可是漫长的日子流淌过去,他心里的疑问被慢慢磨平,当初那些苦痛被深埋在底里,蒙上了尘埃。
他发现,对于她是否隐瞒,是爱是恨,他已经没有那样在意了。
是因为一颗心被打碎,里面曾经饱胀的情感,从裂缝里呼呼的流走,如今只剩下残破的孔洞,无处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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