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魔喘息着后退半步,平静地看着眼前充满威胁意味的猫妖,腰间的黑色令牌在黑衣上微微发亮。
“我一早就知道你绝不是个小角色,想着把你引进深渊里历练一番,说不定能有所作为。”无面魔悄无声息地唤出一把黑色的权杖,横在言洲和他之间,才继续道,“如果你从深渊里出来之后能再给鬼域惹点麻烦,说不定我还能再教教你怎么更好地在烈火里凝练武器,但是你太窝囊了。”
“你承认是你做的了?”言洲疑道,“确实是你?”
“哈哈哈……”无面魔无谓地耸耸肩,猛地向前一跃,把权杖堵在言洲喉间,一字一句道:“我至少是天帝啊猫妖,天界都是在我手上的,底下人那些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无论是四方武神还是无为,他们都只不过是我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不是你祖父的骄傲吗?那我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骄傲走上一条不归路,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至亲走到了我这边,他会怎么办?”他们脚底下的雪地开始松动,眼鼻口耳尽是来自地底震动的轰鸣声,无面魔不在意地歪了歪头,“从你姐姐重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我安排的内容了,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小猫?”
“谁知道呢?”言洲猝然侧头,一枚细小的钢针从无面魔齿间飞出,擦着他的耳廓刺过去,“你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吗?”
无面魔大笑着后仰,无数的钢针从他腰间飞出,疯狂地追逐着言洲而去:“我告诉你,你祖父就是被我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杀死的!哈哈哈……”
“啊……”无面魔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双臂上插满了刚刚追逐着言洲而去的钢针,“怎么会……”
这些钢针是他入魔时修炼出来的武器,是用他的鲜血浇灌出来的专门对付仙神的灵物,里面全是鬼域的毒物和魔气,一旦被一根扎中,必然会被伤及魂魄。
可如今他何止是中了一针,他手臂上简直是成了筛子,青筋暴突,难以想象的巨大疼痛硬生生把他的脸憋得通红。
“真是愚蠢至极,”言洲拍拍手道,“你把我推进深渊之后,我能浴火归来,毫发无损,这都想不明白吗?”
“!”无面魔霎时一僵,“难道那深渊……”
“是啊,那深渊是我祖父一手打造的,你能在里面凝练武器,他自然也能往你的武器里掺进些有趣的东西。”言洲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钢针,笑道,“世人皆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你偏偏自以为是,不想做人外之人,非要做天外之天。”
阵法因为没有了无面魔的反抗而渐渐合拢,昔日里惊天动地的一代魔头到如今也只不过是笼中鸟。
雪山在持续的轰鸣声中渐渐塌陷,四面八方都是怪异而响亮的哀叹声。众人还没来得及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就被翻滚而下的雪堆推着滚出去。
言汐的耳朵一下子被雪花完全堵住,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朦胧不清。头昏脑涨之中有一只手用力地抓上了她的手腕,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拖着她往上拉。
“糟了!”言汐心里无声地呐喊道。
她没有机会稳定重心,就感到一股鲜血涌上咽喉,而这口鲜血还没吐出,又被另一只手重重掐住了脖颈。
无面魔一把拔下自己手臂上的钢针,一下子插进言汐的胸口,居高临下地道:“我绝不会一个人孤零零死,你们找不到我的本体就永远别想杀了我!”
言汐被剧烈的疼痛折腾得头脑空白,如今这个雪崩的时刻,言洲不仅要护住这个巨大的“众生阵”,还要确保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苏姚的安危。
而关洱,就算他先前不知道,现在也应当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混沌其实就是镜妖口中所说的镜中的世界,在这个诡异的混沌的某个地方可能藏着三界所有性命的魂魄,他要帮助镜妖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混沌坍塌之前把所有的魂魄送出混沌。
也就是说,现下没有任何人能帮到言汐。
喉间的双手越来越紧,她玩命挣扎也无济于事,致命的窒息很快让她眼前发黑。
我们还是会输吗?
在那极度缺氧的空白中,她心里冒出些不甘的念头:已经输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输一次?
就在她即将昏迷过去的一瞬间,她忽然看清了无面魔的五官。
而不知为何,这瞬间她忽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像是某种强烈暗示的开关,本已经胜券在握的无面魔猝然一惊,手上的力度猛然一松,喝道:“你笑什么!”
“你没有本体了……”
言汐缓缓闭上眼睛。
无面魔已经不是魔了,他自愿放弃魔道,飞仙成神。
仙神怎么还会有本体呢?
找不到本体又如何呢?
言汐嘴角微微扬起,我们赢了,只是……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一走哥哥的冰城,还没来得及见见冰城的厨娘,甚至还没来得……好好同他说一声再见……
身体渐渐被冻得发僵,她在极度的寒冷和眩晕之中被另一只手拉住,听见一道熟悉有力的声音:“汐汐!”
----是关洱!
无面魔简直崩溃,下一秒,他就被关洱身上的红线刺破胸膛,无数的冰锥自他双手的护腕处飞驰而去,一下一下扎进无面魔的身体里。腥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积雪。
关洱脸色铁青,从掌心唤出一把软绵绵的白色丝线,然后毫不犹豫地刺进无面魔的后脑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无面魔挣扎了片刻想要还击,却还没抬起双臂就被关洱一脚踹飞,撞上身后滚落而来的巨石上,发出沉闷可怖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咚一声关洱抬起一只脚抵住无面魔的咽喉,顺着这个力道堵住了身后滚落的石块,声音冰冷得几乎能冻住雪崩:“三界皆知我只有一个软肋,但从没人敢对她有过半分不敬。而你,你是什么东西?”
关洱手上力道一紧,生生抽出了无面魔的神魂!
那道半透明的金色魂魄与雪地上腥红的肉体形成鲜明对比,讽刺异常。
“你知道你后脑勺那团软绵绵的是什么吗?是这三界生灵中抽出的神识,他们会把你的魂魄一点点撕裂,你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被吞噬。”
无面魔所有挣扎一顿,随后问道:“你在报复我?”
“我的人,容不得半分委屈,否则我定要那人生不得死不能!”
关洱抱起言汐,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后的雪山和天空同时崩塌,沉闷的山体轰鸣微妙地掩盖了无面魔痛苦的哀鸣。
“哥哥……”
“嗯,我在的,我说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以为真的见不到你了……”
“乖,我来见你就好。”
……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混沌会坍塌?我们差点在里面死掉!”言洲咆哮着摇晃镜妖的肩膀,“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给那没有脸的东西陪葬吗!”
“哪有什么坍塌,是你们道行不够看不清楚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啊?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吗!”
镜妖的胡子被言洲揪着,气势一下子就没了:“哎哟疼死我了猫咪!你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死不了的!”
“可我姐姐受伤了!”言洲驳斥,“你还有没有什么玉露琼浆赶紧拿出来给我姐吃!”
“我穷都穷死了哪里还有那些玩意儿?”镜妖不情不愿地在袖子里不断翻找着,忽然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贼兮兮地看着言洲道,“猫咪,你身上不是还有个宝贝吗?”
“……什么宝贝?”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冰城的精华啊!”镜妖啧啧地叹了两下,“虽说没有我的琼浆玉露那么厉害,但是收集起来可一点也不比我这里的容易。你别藏着掖着,赶紧拿去给你姐姐喝了吧!”
言洲不明所以地在身上翻找:“我哪有什么宝贝啊……咦,这是什么?”
一个小玉瓶静静地躺在言洲掌心,言洲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这小玉瓶是苏姚塞到他手上的,不知道还剩多少还有没有用。
但他没有多想,就自顾自地进屋里去了。
一推开门,看见关洱正守在他姐姐的床边,一旁的桌子上放了十几个同他手上一样的小玉瓶。言洲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桌子,如此几个来回后才看向关洱。
而关洱好像这时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似的,问道:“小洲什么时候进来了,有什么事吗?”
“嗯……”言洲犹犹豫豫地把手里的小玉瓶递给关洱,摸着鼻子道,“我找到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用……”
关洱接过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手边的杯子里,声音轻而温和:“有用,喝了之后应该明日就会醒过来了。”
言洲高兴得几乎跃起,但又担心吵到言汐休息,只好开心地扭扭腰,安静地等着关洱把水喂给言汐,才轻轻地关上门走出去。
“小洲,”关洱看着门缝里的眼睛叫道,“你想不想当天帝?”
关门的声音轻轻一顿,言洲那只明亮的眼睛非常柔和而纯粹。直到关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调皮地眨了眨,像是撒娇似的对关洱道:“我听我姐姐的。”
说完关上了门,转身走向身后的浓郁的光明之中。
无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艰难地在椅子上坐下。镜妖给他倒上一杯茶,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
在无为喝下第五杯茶时,他看到言洲从屋子里走出来,煞有其事地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十分善意地提醒道:“我姐姐不在,你们两个不要闹别扭哦。”
说完走了两步之后又默默地回来,与两人同坐:“还是不放心,我觉得你们一定会闹别扭。”
两人谁都没有回话,这样别扭的氛围在无为坐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发生了。言洲看得出来无为很明显有话要对镜妖说,而镜妖也明显地知道无为有话要说,甚至知道无为要说什么。但两人都在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言洲难得有耐心地在这样诡异地氛围里面自若地玩着方才从屋子里顺出来的他姐姐的簪子,认认真真研究着里面那朵梅花,甚至还一丝不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他不小心摔碎了,是不是关洱哥哥就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无为才干巴巴地朝言洲开口,以缓解尴尬:“你怎么拿出来的?”
“从关洱哥哥头发上拿下来的呗,还要怎么拿?”言洲漫不经心地应着,头也不抬。
“也不阻止你吗?”
“阻止我做什么,我又没打算把它摔碎。”
镜妖嗤了一声,插话道:“你方才确实是想这么试试的。”
言洲不动如山:“关你什么事。”
于是尴尬的气氛又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无为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决定快刀斩乱麻:“你忽然离开了这么久,是做什么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无为问的是那年言洲和言汐两姐弟离开那处小院子之后,这将近千年来,镜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镜妖没有躲闪,像是意料之中的一般,平静道:“你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我自然也该有些事情要做的。”
“我去了天界的缘起殿,言汐在人间,言洲也是有迹可循的,只有你……”无为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迹可循的言洲正紧紧盯着簪子里的那朵梅花,发现它似乎比方才开放得更加灿烂一些了,于是擦了擦眼睛继续研究,但好像又与方才没有什么不同。
“无为啊,当年你在飞仙之前就应该知道我们本该是后会无期的,你又何须……”
“交代,”无为温和地打断了镜妖的托词,微微笑了笑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或者你确实什么都知道,可能连我们每个人的相遇都是你一早就安排好的。但是,我想无论是你说谎也好,借口也罢,我们每个人都曾回去找过你,却没有人能找到一丝痕迹,你给我们一个搪塞自己的说法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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