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知道这句话容易引起误会,连忙解释:“可是刚才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要不是看他们琴行来了个不错的琴师,我们东家也不会和他们合作。小姐要是不信,等会儿试试便知。”
苏雯澜挥了挥手:“把人叫过来吧!我没说不相信你。”
“好勒,小的马上就去。小姐请稍等片刻。”伙计小跑着离开。
没过多久,那伙计又提着茶壶回来,对苏雯澜解释:“小的已经吩咐店里的人去传了,马上过来。请喝茶。”
“嗯。”苏雯澜喝着茶水,看着窗外。
从琴坊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人与刚才小伙计做相似的打扮,另一人抱着古琴走在后面,穿着宽大的白色衣袍。
头上只有一支玉簪束着,长长的黑发随着他走动而摇晃着。整个人的打扮有些飘逸风流。
咚咚!咚咚!
伙计先上楼,对身后的琴师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位就是传你过来的苏小姐。”伙计为琴师做着介绍,然后对苏雯澜说道:“苏小姐,这位就是琴师白墨。”
琴师抱着琴微微弯腰,行了一个礼:“见过苏小姐。”
“先生不用客气。”苏雯澜淡淡地说完,指了一下对面。“请坐下说话。”
“苏小姐传在下过来,可是为了听琴?如果是为了听琴,在下可以给苏小姐弹一曲。如果不是,请恕在下还有要事需要早些离开。”白墨垂着眸子,不曾看里苏雯澜一眼。他嘴里说得客气,但是不卑不亢,显然是个有脾气的。
有真本事的人闹脾气,那是他的气节。没本事的人闹脾气,那是不知所谓。苏雯澜打量着他的手指,纤长白嫩,就像上好的羊脂玉。再看他抱着的那把琴,瞧着有些年头了。虽然不是顶好的古琴,却也是上好的极品。
“那先生就弹一曲来听听。”苏雯澜老神在在。“若是真的好听,我绝对不会亏待了先生。”
白墨听了苏雯澜的话,把琴放好,开始在她面前弹奏。
琴音如珠儿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又如屋檐下听雨,另有一番滋味。
苏雯澜看着窗外,听着这悠扬的琴声。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苏雯澜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小姐并不是知音人,在下不愿意为小姐弹奏。”白墨抬头,愠怒地看着苏雯澜。
“你这人……”半夏想说什么,被苏雯澜拦住了。
苏雯澜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墨:“谁又称得上你的知音人?那些花银子听你弹琴的恩客吗?他们作出一幅陶醉不已的样子,难道就是你的知心人了?”
“他们也不是。”白墨眉头皱了皱。
“你也给他们说你们不是我的知音人,不愿意为你们弹奏?”苏雯澜轻笑。“那你这个琴师倒是有点个性。”
“我……我没有。可是我以为小姐是不一样的。”白墨面露难堪。
“我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就被你寄予厚望了?”苏雯澜看着白墨。
“苏小姐,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故意给我难堪吗?”白墨看着苏雯澜。“苏老将军高风亮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纨绔子孙?”
“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我们小姐做了什么,怎么就成了纨绔了?”半夏气极,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小姐让你弹琴,这琴才弹一半呢,你说我们小姐没有资格听你弹琴。现在我们小姐才说两句话,你就说我们小姐是纨绔。莫不是看着我们小姐好说话,你就可以指鹿为马?”
“这是怎么了?”伙计听见吵闹声赶过来。见到半夏对白墨横眉冷对,连忙打圆场。“苏小姐别生气,白墨是个牛脾气,但是人不坏,没有恶意的。”
“无妨,其实只是有点误会而已。”苏雯澜对半夏说道:“行了,退到旁边,别乱插话。”
“小姐。”半夏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苏雯澜没有理会她,回头看向白墨:“先生生气,无非就是觉得我不尊重你的琴艺。其实并非不尊重,而是觉得先生的琴声过于萧瑟,就像垂垂老矣的老者临终前的最后一声叹息,绝望,死寂,一片晦涩。我苏家以武治家,想听的是那铮铮铁血之音。这种败人心性的音律,我没有让先生停下来已经足够尊重先生的琴艺。”
“呵!在下尊重苏老将军,尊重苏家的门风。不过在下就是一个无知草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铮铮铁血之音。”白墨冷着脸,面露不耐。“小姐要是懂得,可否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确实有一曲苏家军的军魂之曲。既然先生想听,那我就献丑了。可否借先生的琴一用?”
苏雯澜笑容清雅。无论白墨面露不耐,还是露出不屑的表情,她都是这幅淡然的样子。
“请。”白墨没有犹豫很久,把琴交到了苏雯澜的手里。
苏雯澜接过琴,放在面前的桌上。
此时还没有上菜,桌上除了茶壶和茶杯没有别的。半夏把那些东西都清理干净。
铮!
苏雯澜拨弄了一下琴弦。
虽然只一下,却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白墨看着苏雯澜的动作。
随着她拨弄第一根琴弦,大堂里便传出铮铮琴声。与普通的靡靡之音不一样,那是真正的‘铮铮’琴音。
他们仿佛看见挥剑战斗的英雄们在战场上撕杀的场面。战鼓敲响,每个人朝前面大喊‘冲啊’。听了那琴音,只觉鲜血往上面涌动,整颗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我怎么哭了?”有人抹了一把眼泪。“我……我突然觉得好难过。”
“那是苏家的小姐吧?苏家一门忠烈,她爹又被说是判国。其实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谁都知道他爹是被抓走的。现在生死不知不说,还背上这样的污名,连累他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们是相信苏将军的。苏老将军战死,二将军也阵亡。大将军就算再糊涂,也不会为杀父仇人效力。”
“对对。苏家的门风向来高风亮节。苏家人做不出这种糊涂事情。苏大将军必然是被别人冤枉的。”
“这次的战争事件有些奇怪啊!据说边境粮草不足。苏老将军和苏二将军下葬时,两人早就瘦得皮包骨。连两位将军都变成这样,更别提其他将士。这苏家战败,只怕背后的原因值得深思。”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嘘!别再乱说了。要是被上面的听见……”
一曲结束,大堂里的食客已经变成泪人儿。
白墨站起来,朝着苏雯澜一拜:“小姐之技,在下佩服,且自愧不如。”
“先生谦虚了。先生的琴技确实高超,这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我们风格不同,这个是没有办法比较的。”
苏雯澜又不想做琴师,压一个琴师上位做什么?她只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苏家的‘不容易’。
盛名之下,上面那位想要对苏家下手,那也要看老百姓同不同意。要是他能扛得住百姓的沸腾,他们苏家愿意陪着他玩一玩。
当然,她大出风头,所有人必然会谈起她。而陆文博与陈香琴的那些事情也会被百姓们看在眼里。这么一对比,那对奸,夫,淫,妇做的事情只会让百姓们更加厌恶,到时候他们的声名可以传得更广。
“半夏,我们回吧!”苏雯澜站起来。
“小姐,你的饭菜还没有上呢!”半夏愣道。
“不吃了。”苏雯澜对白墨说道:“请先生留下来用膳,否则点的饭菜就太浪费了。府上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就先告辞了。”
“苏小姐……”白墨叫住了苏雯澜。“刚才的曲子……我以后可以弹吗?”
苏雯澜停下脚步,转身微笑地看着白墨。
“当然。”
“多谢。”白墨再次拱手。
出了酒楼,半夏还没有弄明白苏雯澜的用意。
不是说用膳吗?可是小姐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小姐,奴婢不明白。”
“那日祖父和二叔的棺柩入京,皇室可曾派人过来拜祭?”苏雯澜坐在马车里,语气凉薄。
“没有。”半夏冷笑。“卸磨杀驴,这不是皇室本性吗?”
“我要让苏家的声名不减当年,让他们必须把我苏家供起来。”苏雯澜淡道:“不要小瞧一个琴师的作用。音律最容易打动人心。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苏家战曲。再想到我苏家一门忠烈,必然感激在心。在几年之内,要是苏家有什么差池,百姓们必然会对这个皇室产生怀疑。这样不容于人的皇室,真是他们应该尊敬的吗?”
“奴婢还以为小姐是真的想用膳呢!没想到会想这么多。”半夏吐吐舌头。
苏雯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半夏。
“怎么了?”半夏浑身毛毛的,疑惑地问道。
“我确实是想用膳。只是那伙计说下面是琴坊,这才临时起的意。本来我是想在那里用膳,然后听听现在的时局。后面的一切都是意外。”苏雯澜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并不是每步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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