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队长鼓起胆子,试图做出最后一次履行职责的勇敢行为,微带颤音地说:“各位……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不过既然这样,能不能先释放非战斗人员?这些老弱妇孺,真的很无辜,没必要牵扯到你们斗法的过程当中去啊。”
“晚了。”苏雪珍遗憾地说,“血阵没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大家遵循的是文明社会的法则,血阵一开,就只能按照我们降头师的规矩,以术取胜,谁死谁活,都是老天爷注定的,你们只能怪他了,谁叫他二话不说,上来就直接触发了我布下的阵法呢。”
此言一出,明知道是动摇军心,却总也避免不了有几双怨恨的眸子,暗暗地从藏身的地方盯上了孤身一人站在花园里的黑衣人。
黑衣人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杨可却怒了,大声道:“这是什么见鬼的受害者有罪论!你们还怪他?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把这个鬼阵埋在我们脚底下的!?今天不爆明天爆,迟早有一天要坏事,罪魁祸首是她!不是别人!”
“我也没说不是我啊。”苏雪珍倒也不生气,也许在她眼里,场中所有人都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我只是说,如果他肯好好表明来意,也许,在我们斗法之前,是来得及把无关人等都先送走的,那样的话,你们唯一剩下的烦恼,也就是三更半夜不好打车而已,而不是担心自己的命了。”
“胡言乱语!”袁道长气得眉毛都飞起来了,瞪眼道,“你这妖妇!事到如今还敢蛊惑人心噻!?放心,有我老汉在!今天一定替天行道,诛邪驱魔,把你布下的什么劳什子这个阵那个阵的,一窝端!绝不会给你逃脱的机会!”
黑衣人抬起手,语气平淡地说:“灵降而已,她试图用她的意志力来迷惑大家,蛊惑你们来对付我。”
此言一出,那几个人突然意识到刚才内心的愤怒有些来得莫名其妙,似乎真的是一瞬间产生的,甚至有一种没来由的要冲出去和黑衣人这个邪恶势力同归于尽的冲动,但杨可说的也没错,他们为什么要怪黑衣人呢?真正的始作俑者明明是苏雪珍啊!
苏雪珍被揭穿了,却丝毫没有羞恼之色,落落大方地说:“看起来,对你是不管用的。”
“当然。”
黑衣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只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了出来,握着一柄惨白的骨质小刀,刀刃只有一寸长,玲珑精巧,但是所有人今天见识得已经够多了,绝不会有人还天真地以为是什么工艺品,反而看到的时候,都哆嗦了一下。
他沉默地举起左手,用小小的白骨刀在中指尖轻轻一刺,动作并不大,也没有弄出什么引动风雷的异样,苏雪珍的脸色却变了,自从今晚以来,第一次近乎失控地提高了声音:“你是真要和我不死不休了?!”
杨可刚才干呕了半天,现在好容易缓过来,还在喘气,忍不住嘴欠地说:“不然呢?人家千里迢迢从泰国赶过来,难道是和你喝茶叙旧的?”
苏雪珍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你,你们!”她霍然抬手,一一指着客厅里所有如避蛇蝎一样离她远远的那些人,白皙的脸上头一次显出了怒容,“你们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了?看看他身上的黑衣!知道泰国什么样的阿赞才这么穿吗?他才是玩弄鬼术的行家!是永远见不得光的鬼魅之辈,是为了钱不择手段,没有任何底线的恶徒!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命了,你们看到没有?他上来就放了中指的心头血,这是最恶毒的诅咒,是要把今天在场的人全都赶尽杀绝!你们这些蠢货还以为他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吗!?”
随着她的语声,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说法,黑衣阿赞面无表情地把中指尖溢出的一滴鲜血往空中屈指一弹,狂风怒云一般的鬼哭声四下而起,无数带着白色魅影的黑色火团从他周身飞射而出,每一团都裹着一个仿若人形的影子,绵长而诡异,飞去交缠在那些红色光线构成的罗网上,绞杀成一团!
起初那些尖细的凄鸣合着后面发生的厉叫,纠缠在一起,构成了庞大的混响效果,厅中的小保姆抱着头尖叫了起来,连尤甜甜的哭嚎声都被压了下去。
夜风不复刚才的平和,变得猎猎呼啸,却也不会突破楼顶的范畴,只是围着这栋豪宅周围,化身千万细密的空气对流层,尖锐地来回扫荡着,没有方向,没有规律,就这么野兽一般地狂奔浪突着,震得仅存的窗玻璃哐啷哐啷地响着,终于还是撑不住,一扇接一扇地被风刮飞,卷起来砸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刚才被土地裂变而影响到的那些植物,这下更是遭了祸害,浅表的绿草灌木,早被连根拔起,歪七扭八地躺平在地上,甚至有的已经被翻卷起来的泥土又给覆盖上了,就连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平时扎根深处,等闲的风都吹不动的,此时也都没了那股根基,狼狈地被鬼风摇晃着,凄凉如一个披头散发的怨妇,最终还是干脆地一头栽倒。
而那股浓郁的从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鬼气,确实是实质的东西,能被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面色苍白,黑衣如死神的羽翼随风在身侧扑打着,毫无表情地卷起袖子,袒露出双臂的刺青咒文,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念着不知道是什么咒语,身边的黑气衬托着他的身影,从黑气中,不断地浮现出无数冤魂的扭曲鬼脸,伸出畸形的长臂,贪婪地向这厅中的方向摸索着,张大的嘴巴是一个个的空洞,却透着一股要把看到的一切活物敲骨吸髓吞噬血肉的恐怖感。
杨可喃喃地说:“我的妈呀……”
他本来以为这个黑衣人,既然是阿赞的弟弟,又是来找人的,应该是正义联盟伙伴的属性,但如今一看,这特么和苏雪珍难道不是一路货色?
蓝桑从来胆子大,但是看到这种万鬼齐哭的大阵仗,也吓住了,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胆战心惊地说:“这要啷个办嘛!我不会收鬼的!”
“别,别怕!你不是有本命蛊?”杨可哆嗦着给她鼓劲,作为一个凡人,他此刻也没法顾及什么脸面,只想着赶紧抱大腿活下去再说,“烧它!”
蓝桑看了一眼肩头的大肚子本名蛊,怀疑地说:“我这个对降头术都时灵时不灵的,对付鬼……”
袁道长已经严阵以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悬浮起一抹雪亮的短剑型光芒,璀璨耀眼,像是悬了个一百瓦的日光灯,他严肃地看着屋子外的世界变成这种血光鬼蜮的样子,怒道:“说个屁的斗法!你们这些南洋的旁门左道,竟真当锦城无人了不成!在市中心搞这种歪门邪道,血气冲天,是要坏我锦城气运?放心!我老汉成全你们,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都给我留下命来!”
说完,他并起双指一挥,头顶的剑光转了个方向,对着天花板嗖地一声就穿了出去,尤立桐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宝贝屋子会不会受损,急得直跺脚:“大师!你倒是对付哪个?头顶上难道还有!?”
“五雷正法,破!”袁道长不理他,舌战春雷,大喝一声,并指向天,头顶再度传来沉闷的雷声,和刚才一样,一念之间,无数金蛇一般的闪电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地笼罩向楼顶的血气鬼蜮!
但是,和刚才不一样的是,闪电在碰到那层红色血光构成的天罗地网的时候,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虽然激烈如鞭炮,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只是徒劳地在外圈闪耀,丝毫不能进入内部。
那些四处涌动的鬼影血气,却好像是被闪电刺激了一样,发出桀桀的怪声,速度加快,更加疯狂地撕咬着遇到的一切,甚至还有一部分被活人的气息所吸引,试探地围拢在屋子的周围,从破碎的窗口往里探头探脑。
在大部分人都鸵鸟一样蜷缩趴在地上的隐蔽物体后面瑟瑟发抖的时候,保安队长还算冷静的,此时一针见血地说:“道长,您这招怎么不灵了啊?”
袁道长脸色铁青,没有回答,苏雪珍漫不经心地把长簪在指间盘旋着,随口回答道:“我知道中国的道术高深,五雷正法专克邪魔鬼魅,但是,万物相生相克,也有个范围,就像水能灭火,但一滴水是无论如何灭不了滔天大火的,我的阵法和这位黑衣阿赞的鬼术,都是至阴至邪的污秽东西,反过来自然也能克制他的道法,这就有趣了。”
说完,她抬头一笑,揶揄道:“如果你真的是泰国来的高僧龙普,佛法无边,倒是还有一分胜算,现在么……”
她拈起簪子尖利的一端,云淡风轻,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一样,缓缓地沿着自己脸上从眼角到嘴角的弧线,干脆利落地划了下去。
“啊!”尤立桐短促地叫了一声,这并不怪他,谁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简直是没有血缘的家人一样的熟人,就这么拿着一柄簪子在脸上划来划去,尖锐的簪尾像热刀切黄油一样,极其轻松地切入了表皮,划开血肉向下拉动的时候,两侧分别迸开,一条粗粗的血线旋即变成了裂开的血口子,翻出下面暗红色的肌肉,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她的两颊往下滴滴答答地滑落,挂在依然尖俏的下巴上摇摇欲坠。
苏雪珍划完两刀之后,神色依然没变,举着沾满自己血肉的长簪,对着黑衣人遥遥一指,唇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并不清脆也不悦耳,简直像是昆虫爬搔的悉嗦声。
下一秒,这种声音被无限放大,从四面八方传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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